今天是蘇禾十二歲的生辰,早上出門的時候嬸嬸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麵,還替她在菩薩麵前燒了三炷香祈求她能找份活乾貼補家用。她帶著嬸嬸的美好祝願出了門,可她並沒有如嬸嬸所希望的那樣去找份活乾,她坐在懸崖邊,把腳懸在清澈的河水上,望著遠方的天際發呆。
三年前靖國與北方邊境地羥族的戰爭讓靖國元氣大傷,靖國皇帝親自出征戰死沙場,士兵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宰相縉雲劌為求一時安穩讓尚且蹣跚學步的小皇帝割讓了大片土地,每年向靖國進貢大量的珠寶美人,隻為粉飾一時太平。
三年後的如今,整個靖國又恢複了戰爭前的繁榮景象,仿佛三年前那場讓所有靖國人蒙羞的戰爭從未存在過,習慣了安逸生活的靖國人再次沉溺在日複一日的酒樓聲色中,淮水河畔笙歌不斷,達官貴人依然過著他們的逍遙日子。
沒人再提起那場戰爭,仿佛那是一個晦氣的禁忌。
即使人們刻意的忘卻這一切,蘇禾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場戰爭,因為那場戰爭讓她沒了爹爹和伯父。自此以後她就和嬸嬸住在了一起。
嬸嬸似乎一直難以接受自己成為寡婦的事實,她總是不停的在屋裡歎氣,兩個眼眶又紅又腫,大大的眼袋吊在眼眶下,頭發亂似茅草,無處發泄心中憤懣的她逢人便大罵當今風頭正盛的新宰相縉雲劌,人人都畏懼縉雲劌四處安插的眼線,故而無人願意與她們一家人說話。於是嬸嬸便更惱了,讓蘇禾六歲的堂弟往那些不願與她說話的人家門口撒尿。
原本蘇禾在一戶人家裡當丫鬟,她比一般小姑娘長得壯又碰手笨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份活,她嬸嬸的惡劣行為傳遍了街坊,那戶人家便不要她了。嬸嬸知道她丟了活以後,又哭又喊,指著天說蒼天不公,不懂事的小堂弟拽著嬸嬸的褲腳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轉身跑進茅房裡,也大哭了一場。
嬸嬸從前不是這樣的,三年前的嬸嬸是這個街坊笑得最大聲,最爽朗快活的女人,戰爭後貴人們流連忘返的淮水河畔依舊熱鬨非凡,但她和嬸嬸的生活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座城市太大了,沒人會留意舊街坊裡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姑娘的喜怒哀樂。
蘇禾長歎了一口氣,仰頭隻見天空陰雲密布,微涼的雨絲落在她的鼻尖,風越刮越大,眼看著一場傾盆大雨即將來臨,她今日出門卻忘了帶傘,她倉惶起身,正要跑回家去。
一隻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癩蛤蟆忽然跳到了她的腳前,她被嚇得腳底打滑,整個人直直的朝後仰去。
她尖叫了一聲,冷颼颼的風灌進了她袖口,下一秒她就跌進了河水裡,她嗆了幾口水,好在她會遊泳,忍著刺骨的寒意她哆哆嗦嗦的遊到了岸邊。
她皺緊了眉頭,要是被嬸嬸看見了自己這幅模樣,少不了一頓罵。嬸嬸的情緒就像一根繃緊了弦,隨時都會忽然斷開,她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她濕漉漉的站在原地,不遠處收了滿滿一網魚的漁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劃著船走了,這片蘆葦地裡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折了一根蘆葦,按著小時記憶裡爹爹教的方法編了一隻螞蚱。
風聲和蘆葦沙沙作響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她冷得直流鼻涕,百無聊賴的拿蘆葦又編了一條長長的像蟲子一樣的怪東西,她編把這東西丟到了一邊,卻忽然聽見蘆葦叢中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
“哎呀呀,找到啦。”那個聲音的主人愉悅的喊道。
蘇禾四處看了看,什麼人也沒有。
“殿下會喜歡這種東西?”另一個聲音有些不確信。
“殿下最近看上了九重天蟠桃園上的一位貌美的仙女,那仙女就喜歡凡間這些新奇的小玩意,我們把這些都帶回去,殿下一定有賞。”
“可是我們帶來的人全被那個漁夫撈進了網裡,侍從侍女本就沒幾個,現在我們又把人全弄丟了,殿下會把我們的鉗子都卸了的!我不敢回去。”
蘇禾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她一聽見缺侍女就清了清嗓子:“打擾一下,剛才聽見你們缺人,呃......雖然我乾細活乾得不好,但是我可以幫著端端盤子,洗洗衣服什麼的,或許你們可以考慮一下我?”
蘆葦叢中的聲音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後,一陣笑聲傳來。
“哈哈哈,你聽見了沒,她說洗衣服。”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笑死我了。”
蘇禾有些莫名其妙:“這很好笑嗎?”
她感覺麵前的蘆葦叢被撥開,卻不見人走出來,隻見兩隻大螃蟹對她揮了揮鉗子。
“小姑娘,我們住在水下,衣服泡在水裡,我們不洗衣服。”黑螃蟹忽然開口說話了。
“噓,她是凡人,不要和她說這麼多。”青螃蟹捂住了黑螃蟹的嘴巴。
蘇禾蹲了下來,驚訝的看著麵前這兩隻螃蟹,它們的鉗子上正掛著她剛才編好的東西。
“這是我編的。”她用手指戳了戳。
“你扔掉了,所以就不是你的了。”黑螃蟹霸道的辯駁。
蘇禾轉了轉眼珠:“我現在又想要回來了。”
黑螃蟹朝她揮了揮鉗子:“那可不行,我不能給你。”
“那你就是小偷嘍,”雖然蘇禾並不知道它們口中的殿下是何人,她依然道,“你們的殿下怎麼讓你們偷人家東西。”
青螃蟹慌了,“你可彆瞎說,壞我們殿下的名聲。”
她伸出手:“那就還給我吧。”
“可......”兩隻螃蟹麵麵相覷。
“不還也行,我需要一份有錢賺的活乾,你們帶我下去,我可以當侍女。”她露出一抹微笑。
“不行不行。你是人類,殿下不喜歡人類,人類隻知道吃肉,捉我們當下酒菜,前幾天殿下才殺了一個岸邊吃烤魚的人,你不要命啦你。”青螃蟹後退了幾步。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黑螃蟹沉默了片刻後道。
“什麼辦法?”
黑螃蟹拿出一片紅色的鱗片放在蘇禾的手心:“這個是我在水下集市上和一隻紅鯉魚買的,拿著這個你可以隨時變成魚的樣子了。”
“就這種粗製濫造的玩意怎麼能瞞過殿下的眼睛?”青螃蟹質疑道。
“殿下從來都不在意我們這些下人,你我跟了殿下一百年,他還不是分不清你和我,他從來隻記得那些長得好看的人的臉,不會多看我們這些人一眼的。”
一邊的蘇禾欣喜的握緊了那塊鱗片:“太好啦,我終於有活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