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凶!”他氣呼呼道。
宋郗這些日子十分疲憊,無意與他糾纏,於是拎著他的領子要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帳篷裡。雖然這人傻,但是畢竟是個身高八尺的成年男子,又一身牛勁,她怎麼都趕不走。
“道歉!痛痛!”
“好好好,我對不起你行了吧!”
“不行,要抱!”
宋郗愣住了,旁邊趕來的侍女道:“宋公子,我們家小公子倔得很,每次夫人惹他生氣都會抱他,眼下恐怕要委屈你抱下小公子了。”
宋郗僵硬的擁抱了一下麵前這個穿戴詭異的怪人,這才把他給送走。
入夜。軍營演練的士兵全都回到了帳篷休息,今夜晚風蕭索,軍營外沒有什麼人,隻有營火在滋滋作響。
宋郗做了一個夢,夢到幼時與周遊去看螢火蟲,那天她很開心。
很小的時候娘親對她並不好,妓院的老鴇也嫌她是個麻煩,於是她常常被鎖在一個小房間裡,與一些亂七八糟的春宮圖作伴,身上臟兮兮,四歲了還不會說話。
後來縉雲劌知曉了她的存在就把她接走,偷偷養在民間,日日讀聖賢書,很少像尋常小孩那般遊山玩水,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見螢火蟲。
幼時的她性格刁鑽古怪,因為她很少和同齡人相處過,後來她遇見周遊,覺得他長得又白又俊,因此常常惹他。
她從小就知道,離權利中心太近的很難獲得真正的幸福,為了隱瞞她的女子身份,整個妓院都被大火埋葬,她在民間生活過的府邸裡所有下人也被處死,朝堂上質疑她血統的大臣也被縉雲劌通過各種借口滅了門。
周遊告訴她,以後要做狀元郎要去當官,她卻隻想他當個平凡的廚子,周遊這樣好看,她可不想他日後斷了腦袋。
後來周遊的父親死了,她很愧疚,雖然她是皇帝,但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再後來她斷了周遊的右手拇指,讓他提不起劍也握不起筆,這樣他就既沒法做武官也沒法做文官了,當然......也會讓他更恨自己,恨她這樣一位無能的君主。
似乎周遊命中注定要乾出一番事業來,他成了大名鼎鼎的謀士,而自己則成了喪家犬。她忽然覺得自己對周遊這種保護欲是多餘的,是啊,像他那樣聰明的人怎麼會有危險呢?
她的腦海中思緒萬千,她望著白色的帳篷頂,月亮的輪廓朦朦朧朧的,她的未來似乎也被籠罩在一片黑夜中,她不知道一個落魄的君王應當如何存活?此時此刻她隻希望自己是個普通的人,能夠正大光明的行走在鬨市之中,能夠多一些坦蕩,少一些猜忌懷疑。
就在她憂愁之時,忽然聽見外麵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瞧瞧的躲在帳門前從縫隙中朝外看去,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盔甲的中年男人,踏著月色來到了她旁邊的帳篷前。
帳篷前的侍衛喊了一聲“宗主。”然後就讓他進去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男人真是紅綢軍的首領李翼,他為何要深夜前去他那位有瘋病的弟弟帳篷中呢?
宋郗壓抑不住好奇心,偷偷從自己帳篷中潛出來躲在旁邊帳篷的草叢裡。
帳篷中傳來雄渾的男子聲音,應該是李翼的聲音:“螢公子深夜喚我前來是有什麼事情?”
“稗國軍隊近日已經連連攻下二十城,很快就要攻打到臨沽了。”
說話的人聲音很奇怪,不太能分辨是男子還是女子的聲音,但聽得出來十分年輕。
“公子,如今靖國各種勢力分裂割據,早已是一盤散沙,稗國攻打臨沽是遲早的事情。”
“徐州那邊的勢力安排得怎樣?”
“已經安排妥當了,城中看似被黃巾軍控製實則全是我們的人,其中兵馬糧草十分充足,到時臨沽一被攻陷,我們就以徐州為據點,暫住幾月再往南蠻部族那邊去,南蠻多山,地形奇佳,稗國人不善山中作戰,我們可在南蠻割據建國。”
“很好,南蠻那邊的部族勢力也派些人過去鎮壓,這樣穩妥一些。”
“是。”
說完李翼就畢恭畢敬的退出去了,宋郗鬼鬼祟祟的在外麵偷聽了好久,連忙把自己又往草叢中藏了藏。
待李翼走後她正準備出去,卻見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一人穿著翩翩白衣走了出來,在夜風中獨自賞月。
此人依舊戴著白日的木頭麵具,看身形也和白日的傻子一模一樣,隻是此人的氣度卻大大不同,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
宋郗蹲得腳都麻了,因為衣衫單薄所以忍不住發抖。
這人卻半點回去的意思也沒有,端著一壺酒,就這樣望了好久的月亮。
就在宋郗準備在草叢中打瞌睡的時候,這人忽然開口了:“這樣好的月色,你要躲在草叢中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