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俞囚這三百年裡發生過什麼,但她卻清楚柳扶經曆過什麼。
十幾年裡,她看著枕邊人對柳家虎視眈眈,卻要對他訴說愛意,沉悶壓迫著她,她的精神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柳扶神色看似理智,卻又暗含癡狂。
她沒瘋。
卻要瘋不瘋。
她還有理智,卻隨時可能壓抑不住自己的癡狂。
那眼神,與俞囚極像。
帶著笑,卻讓人不寒而栗。
一個理智的瘋子,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
身後源源不斷的傳來熱度,她卻寒毛直立。
柳扶握著衛經風的手,匕首刃尖壓在傷口上,劃開更深層的東西,血流得更歡。
但柳扶還有意識地控製力度,不至於讓自己血濺滿堂。
她不想活,卻不能現在死。
她在賭,賭他的愛意。
愛意還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衛康年愛子情深,所以會由著衛經風胡來,所以賭他的愛意,是最大的生路。
但柳家覆滅隻是時間問題,靈脈轉移,衛康年賊心不死,明裡暗裡都會打壓柳家,再加之柳珂若是跟他們走了,就算他們吞並柳家,也會搬出柳珂是嫡長女來說事。
她保不住柳家,既因為他們惡心透頂,也因為自己無能。
她不會活,她自會去陰曹地府贖罪。
所以她此刻,便要為柳珂博一條生路。
她知曉玄劍派二長老素來仁善,所以她挾恩圖報,讓他收柳珂為徒。
而她現在,將為柳珂賭下最大的底牌。
幽蘭結界已經縮小至大堂門前。
淡紫色的結界泛著光,幽蘭暗紋與藍色靈火互相照映,確實當得上一句“幽蘭盛景”。
但這樣的景會殺人。
靈火無煙,不至於把人嗆死,但它在大堂四周燒,劈裡啪啦的響聲,房梁上也有,整座大堂在搖搖欲墜。
周邊溫度上升,莊雁幾人便如熱鍋上的螞蟻。
衛康年能暫時抵禦靈火,他估算一下,自己可以破開結界,但沒有餘力帶他人。
莊雁那群傻子也就算了,可他的兒子卻不能就這樣葬身火場。
柳扶與衛經風兩人靠得很近,外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衛康年正想去拉開衛經風,卻見一旁的莊雁突然發瘋。
她抽出佩劍,直直往衛經風柳扶兩人方向捅去,嘴裡還在大聲嚷嚷:“妖女!我要和你同歸於儘!”
她架勢很足,但她被靈火熱暈了腦袋,準頭不好,竟直指衛經風。
衛康年見狀大喊:“黃毛丫頭!你發什麼瘋!!”
他連忙撲去。
眼前卻發生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幕。
柳扶掌著衛經風的雙臂,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這麼一轉身,調換了兩人的位置。
銀刃刺入心間,劍尖沒入柳扶身體。
氣血當即湧上來,她卻忍住。
還不夠。
靈力在流散,她趁著靈力尚存,單手結出幽蘭印,放於衛經風胸口。
做完這些,她就像再沒力氣支撐,往前倒在衛經風懷中/
她臉色慘白,就如陶瓷瓶,呼吸間就會破碎。
“阿扶、阿扶……你彆嚇我……阿扶。”衛經風撫上她的臉,就像失了魂一般,隻會叫她的名字。
衛康年對眼前的變故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自己胸前也出現個幽蘭印。
接著他便聽見柳扶氣若遊絲地說道:“衛掌門,這是幽蘭印,可以讓你們走出去。”
她說一句話就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一口氣緩不上來。
“請你帶阿綸走吧。”
衛康年緘默,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作出什麼反應。
誰都沒有料到事情的走向,而旁邊的莊雁也已經被嚇破了膽。不過令人驚訝的是,她身上也出現了幽蘭印。
衛康年這下更是無地自容。
他沒上前,隻能在遠處叫衛經風:“經風,走吧。”
但衛經風沉浸在情緒裡,他紅著眼眶,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柳扶臉上,衛經風一邊落淚,一邊又如毛頭小子一般替她擦拭臉上的淚水。
他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他的眼中隻有她。
一個將死的她。
“阿扶,阿扶,阿扶……”
好像除了叫她的名字外,他再也無法發出其他聲音。
他哭得悲慟,這倒是柳扶沒有預料到的。
許是真情,又或是假意,她用儘最後力氣,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衛康年聽不見,其他人也聽不見,除了衛經風……還有莊雁。
莊雁靠他們太近,被迫將話語聽入耳。
柳扶說完這句話,又靠著慣性推了衛經風一把。
聽完話的衛經風愣住了,所以他不備,被推向衛康年,後者則掠身帶他出了結界。
聽完話的莊雁也愣住了,所以她傻傻地被人架著出結界。
什麼話殺傷力如此強悍?
百百興趣被吊足了。
聲音似乎也看出她的想法,於是重複放那個片段,順便還擴了音。
虛空的黑暗中,回蕩著柳扶的話。
“阿綸。”她說,“請慢些忘了我吧。”
這是她給柳珂留下的最後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