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梯直入雲端,看不見儘頭。
碧空被雲全數遮住,厚重的雲就像隻倒扣的白瓷盤,窒息感伴隨左右。
她被封住經脈,沒法調動靈力,此時的她與廢人彆無二致。
無極仙府的弟子將她押送至主殿,主殿與玄劍派的有所不同。它高處不是專供掌門訓話的座椅,取而代之的,是一麵白玉牆。
牆四邊雕刻著繁複精美的圖案,中間則是一整個被掏空,形成一個鏤空的矩形。
而矩形之後,是天梯的起點。
天梯連接主殿外沿,然後直入雲霄。其長度不可估計,寬度則可以容納三人。台階由白玉製成,其兩側卻並沒有添置扶手。
周邊的雲霞流光溢彩,白玉台階也映射著光芒。
它就這樣,沒有任何支撐、嵬然不動地聳立在天際。
如同神跡一般。
而俗人為保護“神跡”,便隻能愚笨地布下結界,來隔開虛幻與現實。
陰門長老打開結界。
結界消失的那一刻,他雙手合十,虔誠地向“神跡”跪拜。此刻他就像拋棄了一切身份禮節,隻願成為一名信徒,將身心儘數寄托。
但他的姿態,卻讓百百看出了瘋狂。
那很彆扭,他神色敬仰,但眸中卻有輕蔑,不像是在供奉神,倒像是在跪拜自己的欲望。
天梯之上本該是一片肅穆,但打開結界時,百百仍聞到了掩埋其下的腐臭。
將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她,不給任何的辯駁機會,草草定罪,隻為將她推上這道“天梯”。
一切都很莫名奇妙,卻又順理成章。
可以說,直到被押往天梯的那一刻,百百都沒弄清楚狀況。弟子鬆開了對她的禁錮,推搡著讓她走上天梯。
剛踏上去的第一步,百百就感受到了壓迫。
與靈力單純壓製不同,那是對神智的壓迫。就好像將過往的所有事鋪開來,一樁一件的審判,細數過錯。
罪惡感鋪天蓋地地襲來。
此刻百百才想起來外界對它的稱呼。
神罰之梯。
洗滌罪孽,熬過了便成神;熬不過,便墮入萬丈深淵,成為那累累白骨之一。
這是精神層麵的壓迫。
越往上走,身體才會越輕鬆。所以即便不是本意,百百還是腳步不停。
她沒有退路。
身後的主殿上,是一個個無極仙府的弟子和長老,他們麵孔生疏,漠然地看著她。
不,或許說,其中的一個麵孔很熟悉。
俞囚站在主殿上,眼神毫無焦距地看向前方,對身邊的一切事物都沒有反應。但即便是這樣失魂的一個人,陰門長老也在他兩側安排了人手,以防萬一。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是對的。
就在百百踏出第五步階梯時,身後發生了躁動。
人們嚷嚷著要壓製住誰,現場一片混亂。不過混亂並沒有維持很久,轉眼間就消停下來。
自始至終,百百都沒有回頭。
所以她看不見身後的俞囚,看不見他眼中恢複清明,也看不見他被人壓製。
俞囚雙臂反折,被人摁倒在地下,凸起的玉磚花紋摩擦得臉生疼,但他顧不上,他整個人都在激烈地掙紮。
“師姐——!!”
他撕心裂肺地喊叫,濃濃的不安壓抑心頭。
“回來!快回來啊——!!”
眼淚沾濕了整片臉頰,他咬牙切齒,使勁去掙紮,過大的力度使得他的手臂扭曲成一個極其詭異可怖的角度,骨頭哢哢直作響。
嗡鳴聲在耳邊炸開,強烈的掙紮讓他大腦缺氧,眼前陣陣發黑。
師姐沒有回頭。
頭發散亂,臉頰通紅,就連眼珠也布滿紅血絲,再加上他劇烈的掙紮,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看得人心裡犯怵,更遑論壓製他的人。
“快把他壓住!快來人幫忙!”
周邊弟子儘數圍上去。
“瘋狗,就是條瘋狗!”
“快把他的腿打折,讓他不能動!”
混亂中,有人這樣提議。
當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時,往往第一個提出了可行的方法後,便會有人照做。
“哢嚓”——
是骨頭裂開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弟子們都驚恐散開。
俞囚有一瞬間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但下一刻,他又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聽不見、說不出,周遭隻剩嗡鳴,以及天梯上的身影。
他突然發現沒人拉住他了,他感到詫異,周遭弟子皆像受到了驚嚇,有人皺著眉看他,也有人彆過頭去將眼睛緊閉,神色似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他趴在地上,看不見他們的臉,隻能堪堪看到下半身。
不過沒人攔他,這就是好事。
他開始癡癡地笑起來,笑聲回蕩在四周,最終傳達到弟子耳中,聽得人寒毛直立。麵前的人下半身已經血肉模糊了,碎布粘在爛肉上,血水淌了一地,滲入到玉磚的溝槽裡,如同以血為引畫的血陣。
畫麵衝擊太大,已經有弟子忍不住惡心,在旁乾嘔。
但那人卻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樣,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慢慢地往前爬。他似乎還想站起來,但此時他應該感受不到下肢的存在了,這想法才因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