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漠兒卻強忍上揚的嘴角道：“書上說人不可執著於外物，兒臣以為有沒有新衣服穿並不重要，隻要穿得舒服自在，冷暖合宜即可。這身衣裳太過貴重，兒臣反倒穿著不自在。”

我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漠兒言之有理，但漠兒身為太子，自要有太子的風範。若穿著與常人無異，如何能彰顯我朝的氣度。這並非是一種驕奢，而是遵守禮數宮規。”

漠兒虛心受教，我滿意微笑。

總算我也有相夫教子的一天。

我攜漠兒回到前殿，眾人紛紛投以驚羨讚歎的目光，吳副總管更是說了一大串恭維的話，我中氣十足地道了聲：“賞。”

吳副總管及那五個小太監立刻跪地謝恩，繼而領賞而去，臨走前誠惶誠恐地提醒道：“皇後娘娘的新衣早已由成副總管送到了娘娘宮裡，未能得見皇後娘娘，成副總管等也隻能在娘娘宮裡等著了。”

我淡淡嗯了一聲：“本宮自會回宮，無需你多言。”

吳副總管慌忙謝罪，我自不同他計較。

不久，我便對漠兒道明日再來看他，他神色懨懨地道了句“兒臣恭送母後”，我依依不舍而去。

回永樂宮試了試新衣裳，從上到下都極合身，且絕美。我已多年不曾穿過這樣雍容華貴的宮裝了，一時間隻覺得不適應。

既無需要修剪整改之處，我便回屋換下，著歆兒小心收好，以待後日。

成副總管及六名小太監從我這領了賞，自是歡天喜地，告退離去。

我略覺疲累，坐在榻上歇息，單手抵住額頭。

薑禾見我收斂神色，似乎心情低落，溫聲寬慰道：“娘娘端莊典雅，氣度雍容，穿那身衣裳委實再合適不過，這世上無人可堪娘娘風範之萬一，娘娘無需憂愁煩惱。”

我驚異地一笑：“你幾時學會這般奉承了？”

薑禾亦微微笑道：“奴婢說的是實話，並非奉承。”

我道：“本宮一向有自知之明，既不會妄自菲薄，也不會妄自尊大。”

即使在周赴麵前我刻意做出低姿態，也不代表我真就自卑心虛，畏縮怯懦。

薑禾道：“那麼娘娘是擔心後日的中秋宮宴上，將要見到的人太多？”

我歎道：“算是吧，本宮自小便沒有長存的友誼，在宮中多年，也沒有真心互換的姐妹，一直以來陪在本宮身邊的，唯有歆兒，如今倒是多了一個你。不知到時皇上會讓本宮如何表現，本宮依循聖命便是。”

想來他也隻是要我彆擅作主張罷了。

薑禾恭敬道：“娘娘想得通透，是奴婢多慮了。”

我瞥了她一眼，總覺得她今日不大對勁。看看天色也快到用晚膳的時辰了，不知怎的，我近日胃口奇好，還總想吃肉。

許是累著了吧。

未幾，周赴趕來陪我一同用膳，席間見我盯著燒排骨、醬肘子跟燉雞等幾道葷食大快朵頤，不覺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瞅著我。

我咽下一大塊肉，訕笑道：“臣妾近來愛吃葷菜，皇上不會見怪吧。”

周赴朝我碗裡添了片白菜葉子，不溫不火道：“飲食需得葷素搭配，不可偏食，都是做了母後的人了，還需朕提醒你注意飲食嗎？”

我乖乖吃下了那片白菜葉：“皇上說的是，臣妾會注意的。”說著又把筷子移向一鍋芋頭燒牛腱子肉。

周赴沒奈何地看我一眼，約是心知說也無用，便隻管時不時地夾一筷素菜到我碗裡。

吃飽了飯，我坐在榻上摸著肚子消食，時而飲一口降火清燥的菊花茶。

周赴端著本《資治通鑒》在旁細讀，可我記得這套書他已看過好多回了，怎麼如今還在重溫。

我緩了緩精神，命歆兒拿針線來。

周赴驀地一頓，抬眼看我，我穿針引線，卻隻為繡一方絲帕。

我對上他詫異的目光，也不由得驚詫道：“怎了？”

周赴斂容道：“樂兒打算在那帕子上繡個什麼？”

我坦誠道：“自然是蘭花了，臣妾不擅女紅，隻能繡出最普通的蘭花，可能還難以繡出蘭花的神韻，不過試試罷了。”

周赴了然道：“出自樂兒之手，便不會是普通的蘭花了。”

我垂眸看著手裡素白的帕子，淡淡一笑。

經過這些年，我到底是變得越來越有耐心了，越來越能靜下心來做一件事了。

周赴似有些欲言又止。

我話鋒一轉，道：“皇上寧可孤身一人抵擋朝中眾臣之口，也不願使臣妾有半分為難嗎？”

周赴怔了一怔。

我平靜地望著他：“臣妾不欲乾政，隻是有些事難免會傳到臣妾的耳朵裡，何況臣妾覺得自己也該有所了解。”

周赴道：“那些…原是朕該做的。”

可他眼底裡難掩的倦色使我心痛萬分。

我堅定道：“但臣妾，也甘願為皇上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