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下車窗,程意看著她被打濕的衣料,不由叮囑道:“記得換衣服,彆感冒了,暖風開足點。 ”
後退幾步,時知許點點頭,示意她先走。
“快上車吧。”程意朝她又喊了聲。
銀白色轎車滑入雨幕,不多時車尾燈籠在朦朧雨幕中,泛起細絨的毛邊,漸漸消失。
時知許握著傘柄,佇立在原地,任由斜風細雨吹打……
“時教授,您快進來吧,小心感冒。”小武將車駛來,替她打開車門。
時知許攥緊傘柄,骨節泛白,她喉嚨發緊,朝小武沉聲道:“她的資料有誤,重新查。”
意識到說的是程意,小武連忙應下。
墓園依山脈而建,此刻一道清瘦矜貴的身影,獨自佇立在一方墓前。
雨勢愈發大了,時知許撐著傘,雨滴落在傘麵發出悶悶聲。
麵前的方形碑麵上,畫著燙金刻字:亡妻霍姝
下方有行小字:日長永晝,經緯不移,赤黃不偏——夫時書眠立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左眼尾也同樣有顆淚痣,和時知許有六分相似。
突然,一道嗓音傳來,隱含怒氣,“以後彆來了。”
時知許沒有回頭:“她是我媽。”
在她身後,時書眠一身中山裝,氣質儒雅溫潤,黑邊鏡框更添學究氣。
“我不想讓姝兒看見你。”他冷聲回應。
聽見這話,時知許轉身問他:“憑什麼?”。
時書眠注視著照片上的女人,眼神繾綣。
聞言,他將目光移向時知許,沉下臉:“那你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記不得了。”時知許掩下神情。
時書眠情緒突然爆發:“當年你都六歲了,自己母親怎麼死的,都能記不得?!”
他壓著嗓子,朝時知許低吼,“整個勘探隊都被埋了,唯獨你,在幾百裡之外的山村還好好活著!”
“姝兒從不會輕易離開你,你肯定知道什麼!”時書眠喘著氣,麵色通紅,“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輪到自己母親的事就記不清了?”
“時知許,你有良心嗎?”
父女二人僵持著,一個怒目而視,一個低頭不語。
而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意氣端方,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半晌,時知許開口:“嗬,說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不信。”她抬起頭,“可我是你女兒啊,你為什麼不信我?”
“我寧願沒有你這個女兒”時書眠撂下這句話,甩手離開,不帶絲毫留戀。
望著墓碑,時知許沉默不語。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她覺得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終於,眼眶決堤,晶瑩的淚水無聲落下,與雨水混雜。
不知何時,傘掉落在地。
時知許俯身,想摸摸照片上的女人,那是她六歲便失去的媽媽。
手停在半空,沒有觸碰到黑白照片,嗚咽聲被極度壓抑,掩蓋在雨聲中……
“媽媽,你醒過來幫幫兮兮好不好?”時知許輕聲懇求,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像隻尋求安撫的幼獸,無助又倔強。
時知許行善積德,渡過萬千人,可她偏偏不渡自己。
疾風驟雨襲來,雨聲漸漸急切,時知許視線模糊一片,雨水成流,順著下頜滑落成線。
半響,她像是明白了什麼,自嘲一笑:“沒關係,很快我就能知道真相了。”
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而墓碑不遠處,一枚通透的平安扣,被埋在泥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