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自今及後,我朝一切比武場合,參與者必須持有五大門派所予的銅券,不具銅券者冒入參會,五大門派可自行處決。”
尖刺的嗓音盤亙片刻,甲片摩挲的聲音隨即響起,不一時道中人眾儘散,隻餘下還在明江樓中,勝負尚且擱置的武客。
鄭軒匆匆趕下樓,見得瞿歆鐵青著一張臉,低著頭目不視人,當即有些不忍,“瞿大哥,你受傷不曾?”
“區區幾個不成器的後生,豈能傷得到我?”
瞿歆聲調極冷,鄭軒一再確認瞿歆身上沒有血痕,方才移開視線,隨著瞿歆走到樓外。
循著“後生”二字,鄭軒定神回想,適才看到圍攻瞿歆的幾人,各都身形纖薄,的確像是未長開的少年人,遠不及瞿歆穩健壯碩。
若是尋常的武家出身,就算人數居多,受製於場地狹小,能與瞿歆打成平手的可能實然不大,加上眾人來此之前就知道,要放出的消息與五大門派有關,鄭軒很快想到,此前與瞿歆交手的,隻可能是五大門派的弟子。
念頭一起,鄭軒登時打了個激靈。
幾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弟子,就能牽製住鄭軒迄今為止見過最厲害的高手,倘若真正引起了五大門派的注意,隻以瞿歆一人,根本抵擋不了多久。
他想尋的恩人,本就存有莫大的嫌疑,如今再攬上一個瞿歆,事情怎樣也難以成行。趁著瞿歆對他恩惠不深之前,他須得儘快離開——
尾隨至街巷拐角處,鄭軒一見瞿歆的背影轉沒於牆後,當即像後方扭轉身形,先時隻是疾速行走,伴隨心虛的感覺越來越重,他便由走改成了小跑,直至拔步狂奔。
正趕得精疲力竭,鄭軒一路都留神身後,確信沒有腳步聲尾隨自己,這樣竭儘全力地跑了一程,心想瞿歆前番那樣失魂喪誌,怎麼也不可能趕得上來,不想才喘完幾口粗氣,眼中忽而投入一個頎長的影子。
不等看清影子主人的麵孔,對方先已發出爆喝:“跑什麼!”
鄭軒甫一聞聲,便駭得雙腿發軟,不等將眼彆開,瞿歆自已縱步迎近:“莫不是偷了人家的東西?”
震駭間,鄭軒根本想不起反駁的言語,隻得撥搖腦顱。瞿歆完全無視他的驚懼,厲聲再催:“偷了便偷了,大哥帶你去物歸原主,好好向主人家道個歉,此事便結了,快走!”
也不問該往何處走,鄭軒已被架起了肩。接連踉蹌了幾步,鄭軒才忙不迭解釋:“我當真沒有偷東西,瞿大哥誤會了!”
見鄭軒眼神澄澈,到底不似說謊,瞿歆這才止定步子,“既沒偷東西,也不承認說謊,那是出於何故,見了我就像見了瘟神一般?”
不管是最初的跟從,還是先前的躲閃,鄭軒都清楚,不過是出於自私自利的考量,自始至終,瞿歆都沒有任何過失。
鄭軒從未見過一個人對他這樣生氣。
從前為奴為婢,被人羞辱之時,做主人的一方,多時都神情麻木,仿佛自己是件如何折磨都不會牽動同情的死物,如今有人這樣怒目與他對視,氣的既不是做事時失手,也不是說錯了話,而僅僅是將他當作一個會犯錯的孩子,哪怕本來是個誤會——
“我不過說了你兩句,好端端地,怎麼就掉金豆了?”
慌亂的換做瞿歆,他粗糙慣了,身上從不帶著巾帕,張起沾滿了鐵鏽塵灰的袖口,就要往鄭軒臉上揩抹,哪知還未挨近,就嗆得鄭軒咳聲連連。
“真是個嬌貴的……”瞿歆低喃了一聲,似是無可奈何。
鄭軒本也隻是稍有感觸,隻落下兩滴淚,就止住了泣意,瞿歆卻拒絕自己的安慰落空在半途,牽起鄭軒的手,擰身朝一輛專賣糖水的推車走近。
不問鄭軒的意見,瞿歆已經端起了一碗紅豆蓮子糖水,鄭軒訥訥接過,剛一觸手,便不禁皺了皺眉。
時時在鍋中滾沸的糖水,縱使常年不少做粗活,鄭軒也難以忽略其燙感。他手指纖細,不乏常年辛苦磨礪出的繭痕,但到底比不得手操重械的層層厚繭。
原本的目的是為討好人,瞿歆自然極關注鄭軒的五官神態,這一點遲疑,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當即將糖水從鄭軒手中搶過。
這一搶,卻沒搶得順遂,道旁恰好有馬匹飛馳而過,引起連片的騷動和驚叫,將整個賣糖水的攤麵連車掀起,餘下滿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