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大哥,你沒事吧?”
鄭軒將水碗扔得奇快,撒下的糖水並未觸及裸|露的皮膚,但扔開時倉促,多少差了些力氣,致使跌碎的瓷片落在不遠處,尚不清楚有沒有擊中瞿歆。
瞿歆望著遠去的馬匹消失不見,這才回過頭來,一見滿地的碎瓷片,忙不迭抓起鄭軒的手,拎在眼前反複查看。
鄭軒忙不迭將手揮開:“不打緊的,瞿大哥。”
鄭軒知道瞿歆不過是出於熱心,心思混沒往旖旎處去,他卻不能對自己的蠢動佯作不覺,當下將手撤得乾脆,反過來屈蹲下身,去掀瞿歆的褲腿。
“還在大街上,這是做什麼?”瞿歆慌張將他攜起,鄭軒方才驚悟,抓住他的手是親近,撩開人家的衣服,才是更勝一籌的下流。
瞿歆倒沒覺得有什麼,鄭軒自先赧紅了臉,全不知所措地任由瞿歆牽走。
安撫的打算落成了一場驚嚇,瞿歆很覺不是滋味,鄭軒一路無話,他便忍不住問道:“你此前跑得那般快,是不是因為,我惹你不高興了?”
他甚至想到,會不會是晨時那會兒,鄭軒練功時他的態度太過嚴厲,以致於對方望而生懼。
鄭軒搖搖頭,隻這一問,就引得他淚意洶湧,帶上了哭腔:“瞿大哥對我極好,隻是……隻是我對不起瞿大哥。”
“你柔柔弱弱的,打又打不過我,說話又慢聲細語的,沒什麼氣勢,相識不過一日,連句狠話對沒對我說過,何來的‘對不起’一說?”
鄭軒抽噎了兩聲,街麵上人頭攢動,到底還是止住了泣色,免得引人注目。
他猶豫了好一晌,敵不過瞿歆的探詢,終還是決定說實話:“我起先就跟瞿大哥撒了謊,我要尋的那人,不是我的親人,是此前救了我的恩人,如今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隻知他惹上了極大的麻煩。跟上瞿大哥,是因為自己實力弱小,根本沒有救人的把握,指望瞿大哥能幫我的忙……可沒想到,瞿大哥的人這般好,惹上那種麻煩,我,我忍不下心……”
“所以,你才在先前那會兒,一見我就舍了命地跑?”
鄭軒點點頭,在瞿歆眼中,神態尤是乖巧,“總歸是承認了,沒什麼要緊。我還有一問,今晨我那樣催著你練功,你一點兒都不覺得受罪?”
“不會,”鄭軒最怕瞿歆再對他失望,“我還想學更難的,隻要瞿大哥肯教。”
瞿歆輕歎一聲,似乎回憶起什麼,一下子放遠了目光,“不嫌苦就好,我沒給人當過師父,不知道怎樣的教法適合你的資質,如果承受不住,你無須顧忌什麼,朝我直說便是。”
緩下愧疚,鄭軒的心思便遏製不住地活絡起來,“瞿大哥,我也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客氣什麼,”瞿歆略顯不悅,“你我都已是結拜兄弟,說話何須這般生分。”
“我想問,此前在明江樓中,跟瞿大哥交手的是什麼人,為何打從你自那樓中出來,看上去就悶悶不樂。”
瞿歆蹙了蹙眉,顯是問到了不爽處,可當時的惱火已經過去,如今衝著鄭軒發作,畢竟沒有任何道理。
見瞿歆欲言又止,鄭軒剛想說不用回答,就聽得對方發出一聲長籲,隨即歎道:
“我本以為,五大門派此番集結,是給瞿某一個展現才華的機會,教世上的人知道,即使不出自所謂名門正派,也總有英才問世,不讓武道絕學禁囿於一門一戶,可如今,金鸞大會舉辦不能,朝廷又介入五大門派所辦的比武章程,必須拿到官府頒刻的銅券方能與會,豈非斷了我等寒門的出頭之路?”
鄭軒大略猜到了一部分,真正聽瞿歆講出來,領會的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惆悵。
鄭軒沉吟片刻,極是鄭重地開口:“我敬重瞿大哥的本領,此前常看金鸞大會的說法雖是撒謊,津州乃比武勝地,確也見過了不少高手,小弟平生所見,就屬瞿大哥的本領最強。
以瞿大哥的為人,即使上不了擂台,時常行俠仗義,過不了多久也會傳揚出美名。跟五大門派唯官差馬首是瞻的名聲比起來,我倒是覺得,瞿大哥的名氣勢必遠好過他們。所謂大人有大誌,何必為一眾小人感到氣餒?”
瞿歆先是難掩驚訝,隨後又朗聲大笑:“知我者,鄭賢弟也。我卻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看得如此通透,倒是我妄活多年,為這樣一件小事斤斤計較。但你說我‘行俠仗義’,我卻不敢苟同,向來都是我找彆人的麻煩,隻怕立不成你說的道義俠名。你跟著我,就不怕像嚴江說得那樣,某一日全無征兆,橫死街頭?”
開得動玩笑,就表明兩人之間芥蒂已消,鄭軒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拳:“大哥在上,小弟承蒙恩情,惟願肝腦塗地,萬望大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