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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障蔽日,自從踏入白鷺峰,一日到晚,都是這樣令人壓抑的光景。
定了落腳的地方,聶堇方才確信,自傅家密道之中救了自己和傅征的,或許的確不是此前那位須發早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留下了吃食,也給了二人暫宿之地,但這裡並非此前兩人醒來的地方,當時那片屋宅雖然陳舊,至少牆壁堅實,屋瓦嚴密,無妨於儲熱保暖,跟眼下所在的茅草冷窖相比,幾乎能冠以天堂之稱。
就連健壯如傅征,還未捱得三日,也因著涼而染了風寒,動輒麵紅發熱。
“等你養好了傷口,我們就從這裡出去。”傅征剛止住咳,就頂著濃重的鼻腔,急切地搶聲說話,“就算要找一個山頭過隱居日子,也不能過得像現在這樣。”
飲劍山莊雖然不崇尚豪奢之風,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吃穿用度,總要好過一般的小康之家,莫說是身為少爺的傅征,就是聶堇自己,也頗有些受不住當前的冷床硬榻。
可如今山莊已歿,就剩下他們彼此依靠,能撿回一條性命已是不易,實不該抱怨眼前的處境。
聶堇抬手去理傅征散亂的鬢發,“五大門派的人不知道來了多少,李宸睿那人,眼見著你我逃走,興許還未死心,還是多待幾日為好。”
在傅征心裡,他與聶堇的關係進了一重,再不消分什麼距離,念頭才動,一隻手已經覆在聶堇的手背之上。
因是自己先動,聶堇到底不好將傅征的手掌甩開,他想若是傅征安分不動,他便就不掙,哪知傅征竟摩挲起來,非不讓他坐得安穩。
聶堇實在想不透這人,才曆了一樁苦難,身子也尚未大好,居然還能激發這樣輕薄浮浪的心思。當下隻想冷聲怒嗤,可真正開了口,說出的話又像是欲拒還迎:“彆這樣……教人看見了怎麼辦?”
話音未落,窗外簷廊下,竟閃出一道白色身影來。
這間茅屋四角漏風,用於支持的板材孔隙粗大,根本沒有隔音的效用,聶堇不由得默聲自問:這人何時走到了近處,為何自己一點兒也沒察覺?
在所來的路上,聶堇就對這人的武功境界略有推斷,他與傅征迷失的那處,周近全是及膝高的野棘,雖然有受傷力竭的緣故在,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比兩個年輕人走得更輕鬆的道理。
除非,這人的武功遠在他和傅征之上。
聶堇正欲追問,來人卻對他冷瞥一眼,隨即繞過了窗格。
有一個現成能請教的高手在前,聶堇情知不該放過,正打算翻窗而出,身後的門壁卻傳來兩聲輕叩。
他與傅征是客,主人要進自己的房間,的確也無須向兩人請示。
“這裡不收公子少爺,是時辰該走了,你們現下便動身罷。”
中年人根本不講求任何的待客之道。聶堇知道能得對方施手已是難得,不該妄想更多,稍稍理了理衣領,便已做好了離開床榻的準備,傅征卻意外搶在他之先,一個箭步邁出,衝著中年人寒聲嗤笑:
“你以為,我們想待在這裡麼?阿堇,走!”
中年人眼見變了臉色,聶堇心道一聲不好,趕忙去抓傅征的袖擺,拚力將他拽往身後。
顧及聶堇的傷勢,傅征沒有舍出太大的力氣與之相抗,腳下落定,兩人一前一後地立著,前矮後高,多少削弱了幾分氣勢,讓中年人的氣場更不受壓抑:“小子狂妄,看你此行下山,能苟活到幾時。”
此言同詛咒無異,聶堇實未想到,能施手救人的人,居然這樣冷漠。
看來要向此人請教武功的想法,已是天方夜譚。
聶堇橫移小半步,將傅征完全擋在身後,拳掌相合,朝中年人恭敬行禮:“前輩救命之恩,晚輩今世絕不敢忘,日後若能幸得安穩,必以厚禮還報,這便告辭了。”
中年人遲遲不作應答,始終對兩人冷眼相視,聶堇心想或許此人生性如此,這樣的表現,大抵已是默許兩人離開之意,正待探出一足,麵門卻忽而催近兩根勾指,直逼眼竅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