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堇勉強閃得及時,傅征怒自心起,暴喝一聲後也加入了兩人交手。
中年人似乎一心奔著聶堇考較,傅征一旦出手,從來威勢極勝,卻在這人麵前,被當做了可以揮拂開來的蚊蠅。
傅征一再被中年人蕩開,騰起的怒火漸漸被不甘取代,拳路愈發失了章法。中年人覷見機會,忽而擰轉身形,在傅征胸腹處連點三指,當即令傅征全身僵滯,連一根手指也舉抬不得。
沒了傅征在旁分擔,聶堇未出五招,竟已被中年人壓製得再無還手之力。
至此,聶堇的猜測已然落實,再也無須開口詢問。
同樣被點了穴,聶堇不消看,也能對傅征的不甘感同身受。
生與死,都隻在麵前人的一念之間。他還曾天真地想要懇求此人,除了救命之恩外,再舍一件額外的恩惠,眼下看來,實在可鄙又可笑。
聶堇低垂著頭,聽見迎近自己的腳步聲,下意識閉上雙眼,預想之中的劇痛,竟轉為解開穴位的點指——
聶堇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中年人,卻見這張冷冰冰的麵孔上,竟然多了一絲意想之外的柔和。
“你的師父,可是姓秦,名禎?”
“前輩,我……”聶堇麵上一滯,中年人當即恢複冷色,厲聲催問:“是不是?”
聶堇回瞥了傅征一眼,沉聲應道:“是。”
中年人微有動容,但很快斂住了神色變化,“近些年,他過得可好?”
無妻無子,從不肯納下飲劍山莊的接濟,隻收將夠生活的束脩。聶堇實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得上一個“好”字。
中年人沒得到回應,卻似已獲了然,眉目舒展開來,轉念又問:“你自何時起做了他的徒弟?”
眼下受製於人,聶堇不敢再拖延:“五年前。”
中年人眼神幽晦,“天意如此,既是秦禎的徒弟,自今往後,你便算在我的門下。這位與你同來的,是哪裡人氏?”
按著傅征過去的性子,如此吃癟,一定會在對方手上討回來,可現今與這人相差懸殊,他清楚急於動手無異於以卵擊石,顧忌起來,應答時不自覺帶上了恭敬之色;“我二人都出自飲劍山莊。”
“對了,你姓傅……我卻是忘了。”真正見了這人的本領,傅征也無意計較顏麵之失,他正思索該如何轉換態度,讓楚敬川也願意收下自己,熟料對方搶在他之先開口:
“你爹是傅充,飲劍山莊第十二代莊主。”
楚敬川的語氣實是陳述,根本不容絲毫質疑,“十餘年前,我與他有過一番較量,放眼江湖之上,也算能稍敵我一二的對手。可惜他囿於一門之見,不到而立之年就停滯不前,若是所習得法,經年不輟,或許今日我二人還能一戰。”
傅征已經嘗試與楚敬川交手,自知在對方眼前根本不夠看,所以儘管此言有冒犯親父之虞,他也默默當作了事實,完全沒有反駁的心思。
“不論武功如何,傅莊主的性情,我一直以來都十分欣賞,我將你收入門下,待到出師,務必要與令尊一會。”
聶堇猶記得獲知父親死訊的當時,傅征失神的模樣,正感焦灼無措,傅征卻僅是麵色一僵,聲音尤是沉穩:“飲劍山莊滿門遭戮,隻剩下我與阿堇二人。師父的會麵之請,弟子實在無法成全。”
傅征很順口地改換了稱呼,聶堇難掩驚訝。
楚敬川神色一凜,眼露沉痛:“哀哉,傅莊主所謀乃是為天下千萬武林中人,怎奈功敗垂成……乃父之所作所為,你務必要牢記於心。”
傅征將此話琢磨了一遍,隻作平淡回應:“師父既已叮囑了,自然銘刻心中,切不敢忘。”
楚敬川微微頷首:“今日時辰尚早,你二人隨我去個地方。”
話音才畢,兩人麵前便隻餘下一道殘影。
一至午後,深山內長久彌漫的濃霧難得轉淡,雖然楚敬川走得奇快,形色草木的遮擋也十分密集,但偏巧總能讓兩人覷見一個閃爍的白點,讓二人不至於迷失了方位。
等白點終於落定在一處,漸漸在兩人眼中擴大,看清承在楚敬川腳下的物件,兩人不由得同時睜大了眼。
楚敬川的腳下,是數塊不足掌寬的浮木,浮木之下,是僅有兩步寬的急流,楚敬川上身平穩,看似幾近於靜止,實則雙腳飛動,在幾塊浮木上來回點換,總能穩穩地懸留於水麵之上,始終不見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