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良木好材,毀於衰腐之手。……(2 / 2)

懷璧 燭策 3622 字 10個月前

聶堇的輕功固然花了相當多的功夫,但若想在水麵上停留,總要蓄足了力氣,在岸邊提夠速度,方能在靜水上點縱幾次。他從沒見過有人能像楚敬川這樣在急流上懸停。

這與其說是衝他們展示輕功本領,更不如說是身法與內力配合無隙的優越範例。

尋常打鬥之中,兩方對招,多將內力蓄集在攻勢之上,讓所出的招式更具威力,雖然靈活的步法總能讓出招事半功倍,但大多數人總難協調得從容,無法將運轉內息與催動外力融會貫通。

見得此景,傅征立時明白,此前楚敬川對付自己的時候,為何會那般輕鬆。

他與對方的差距,遠非隻在年齡上麵。他長在武學世家,家中有無數精巧的機關器械,可是從來沒有一件讓他好好思索過背後的用心。

傅充給了吩咐,他對付完一樣便是一樣,隻要能令傅充不再挑剔,即已達成了他的目的。

他本以為,此前的住處那般簡陋,出了屋子,所見又皆是單調荒疏的景色,自不可能再像過去在家中的時候,隨手就是練武的道具。原來想清楚所習的目標,幾塊浮木就能發揮不小的作用,當下對楚敬川的敬佩,不禁油然而生。

反觀聶堇,他雖也未曾想到借用急流的法子,但是類如此等,借簡單道具就能發揮強大效用的設計,此前並非沒有得以一見。

毋寧說,他見得極多,秦禎雖然因為早年受傷的緣故武功大打折扣,但就是借著類似的想法,並不妨礙秦禎向自己授業。

聶堇的好奇,傾在了秦禎與楚敬川的關係之上。

看年紀,兩人的歲數之差,大抵在五歲之內,比起師徒,更有可能是同門,若是同門,在他們之上,或許還有一個功力不弱於楚敬川的師父。

倘若在三人在武功最盛時,都曾於江湖上闖蕩,為何迄今也沒有傳出當中之一的名字?

聶堇隻能想到一個可能,便是飲劍山莊一樣,縱使一再小心,卻還不及真正嶄露頭角,就已被常年居首的幾家勢力聯合絞殺。

念及此,他便忍不住攥緊了拳心。

兩人神色各異,但俱有一分敬服,楚敬川稍作打量,按不下一絲得色於麵上流露,很快拂散後,轉為冰冷的催促:“傅征,你過來!”

傅征走近岸邊,尚在等待下一步的吩咐,楚敬川兀自抵出一掌,竟然直取他的喉間。

傅征大為吃驚,奇險中避過殺勢,他將身形側傾,恰好瞥見楚敬川的腳下,才見他整個人仿佛在水底生了根,就算整個人向前斜傾,雙足也能吸附在水麵之上,不會抵損平衡。

這一幕簡直匪夷所思,他還想看個細致,楚敬川單手一勾一帶,業已將他引至水中。

不及傅征踩上浮木,楚敬川竟在急流中繞行了一道弧線,瞬間改變了麵朝傅征的方位,這次他竟高抬一腳,直朝著傅征後心踢去。

溪流尚淺,還不至於覆沒了傅征的小腿,聶堇見他跪跌在水裡,雖是不忍,也知無須去救。

楚敬川側朝二人,麵上陰晴變換,聶堇篤定不了這是不是發怒之前的醞釀,隻能呆站在原地,聽得一聲重重的喟歎:

“遲了,遲了。”

聶堇訥訥出聲:“遲什麼?”

“良木好材,毀於衰腐之手。”

人人都說傅征的資質極為上乘,骨骼、體質、膂力……樣樣都無可挑剔,傅征現前的師父景蕭,固然管教寬鬆,可從來沒有人指出其教法有疏漏,在聶堇想來,就算提升之速達不到最極,也遠遠不至於讓傅征誤入歧途。

“衰腐”二字,既是對景蕭的蔑視,更是對傅征多年努力的貶低。

聶堇眼角竄紅,整片臟腑都漸為不甘所據。

傅征將身子從水中支起,很不應景地打了個噴嚏。如今舉家覆滅,自己的境遇再往下墜,也難以讓他再覺低落。

傅征故意將手甩了甩,顯得心緒輕鬆,仿佛先前不過是下水摸魚,隨口說道:“我如今還未及冠,就算真的‘遲了’,追也追得回來。”

“哼,”楚敬川輕嗤一聲,“說得狂妄,慣習難改,一旦要變,就是易經伐髓之痛,小小體寒尚且抱怨不儘,那等痛苦,你豈能受得?”

被駁得臉上無光,傅征卻並不見有多麼沮喪,眼角一挑,染上了聶堇熟悉的那抹混不吝,“受不受得,就看師父肯不肯傾囊相授,倘若師父舍得,縱然粉身碎骨,弟子也甘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