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體格,鄭軒比瞿歆小了不止一圈,五官也清俊秀麗,根本讓人聯想不到任何的武人氣質。
瞿歆先是驚愕,但不一時已麵帶笑意,仿佛忽然有個奇強的幫手降至身邊,可以作為他的倚仗,“就由他替我比過。”
鄭軒的威懾到底差了一籌,這人斟酌了一晌,總算緩卻抖顫,敢於迎上對手的視線。
此人出自鶴棲閣,名喚景遲,景氏為璨州有名的簪纓世家,族內三世四相,儘管本人並非最顯赫的嫡係,但也借因景氏的勢力,家中產業頗多。
按說這樣的出身已足夠幸運,奈何景氏一族上下,多年有攀比之習,最看重的仍是科名,經商再怎樣成功,在族中人眼中,都不過是下等的營生,無益於抬升景家一脈的尊貴地位。
景遲心性浮薄,父母早知其無望考得一個功名,因而想替他捐得一個內廷儀鸞的職銜,混幾年出來,也能謀得一程仕途,但景遲偏巧曾於一眾紈絝子弟中聽得鶴棲閣招收生徒的消息,自此便起意另辟一個景家人從未走過的蹊徑。
他本來還擔心鶴棲閣易進不易出,一旦入了內,就會被當做從前選入的寒門弟子一般管教,熟料門內竟早早定了規程,今後兩途並置,寒門有寒門的險道,貴門有貴門的通途,譬如此次所辦的淩霄大會,就是為他這樣的高門子弟專門設置。
可任此途再輕鬆,也總有難以掩去的缺陷,
景遲並非對習武全無興趣,當初有心給自己鋪設這條前程,原也存的是多少能習得一門技藝的念頭,不至於樣樣不出彩,總要看族中那些取得功名之人的眼色。
在鶴棲閣待了整整五年,單以膂力來論,景遲都不敢說自己比從前強了多少,他見了瞿歆的一番功夫,始知真正習得了技藝,該是怎樣的威風八麵。
對上這個自稱瞿歆弟子的少年,他頓時又萌生了僥幸——
或許麵前這個武勇的漢子,招收徒弟的時候,並不會有意分辨資質,倘若他能正經與這名弟子較量一番,就算敗退於當下,隻要言辭得當,討得這位瞿姓高手的歡心,未嘗不能有機會求教於此人門下。
他早受夠了在鶴棲閣中無人理睬,也更厭棄自己先前過分畏懼的表現,如今棄虛求實,又何嘗不是一種改頭換麵的長進?
見對手收起散垮的體態,鄭軒也隨之正色,比出瞿歆反複予他指點的起手式。
兩人神態專注,都不為周遭的雜亂所擾,台下看客當中,一名景遲的同門故意不收斂聲量,傳布景遲賄賂自己的作為。
景遲聽見這人的聲音,頓覺心口爬滿了蟲蟻,背後不斷地滲出冷汗。鄭軒越是看著這人神色肅穆,心內便越覺好笑。無怪其他,僅是擺出對戰的架勢,景遲就顯得過分僵硬,儼若手腳軀乾都被灌注了石膏。
鄭軒完全看不出一分著急,總是景遲忍抑不下,先衝鄭軒麵門直揮一拳。
沒了事先記好的套路做鋪墊,這一招所出,在自小習武之人的眼中,恰如幼兒學步,尤其的笨拙滑稽。
鄭軒全不著力地抵掌下截,再一旋身,已然來到了景遲身後,循著瞿歆所教,並未怎麼用力地在景遲膝窩裡遞了一腳,當下便已迫得景遲膝軟前傾,眼見就要撲麵倒地。
此人到底是貴家出身,鄭軒在空隙中尋見趙容的眼色,很顯隨意地在景遲後領輕牽了一把,這便拽回了景遲的跌勢,令其不至於體麵儘失。
任是經得一番小心護持,景遲也被先一刹的狼狽嚇失了魂,直至瞿歆的冷聲強行灌入耳中:“閣下,你可服輸了麼?”
景遲神色訕訕,他以為自己最少能過得兩招,在瞿歆麵前頂充一番根骨,事後方便再提拜師求學的打算,哪知即便換了一個這樣文弱力虛的弟子,他竟連一式都未得手,根本沒能爭得哪怕一絲被人賞鑒的機會。
他看著環繞自己周身的奚落眼光,每一道都鋒銳如劍,比起剛才的過招,卻是這些眼光更令他難以招架。
若不從此有所轉變,或許今後不論走到何處,他所招來的,都是眼前這些存意看笑話的冷眼。
眼看瞿歆徐步走向鄰側的擂台,景遲猛然前衝,衣料在地上激烈摩擦,拖出長長的一條跪痕:
“瞿大俠武功之高,乃景某平生僅見,從前在鶴棲閣乏人指點,耽擱了好一番年月,還望瞿大俠不計前失,務必收景遲為徒!”
景遲全沒顧忌自己的聲量,話音將落,即刻已經引起連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