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拖出長長的一條跪痕(2 / 2)

懷璧 燭策 3553 字 10個月前

“好你個景遲,自己不上心習武,落了敗場,就反過來詆毀五大門派的師長,若、若不是……”

開口之人是景遲在鶴棲閣中的同窗柳追,本來義正嚴詞,可說至一半,又想起自己的確在鶴棲閣中所學甚少,隻是入門尚隻有短短五月,還不相信自己會和景遲落得一樣的處境,因而吞聲之後,複又揚高聲量:

“若不是我派的高手一個也沒來,豈會有你出來丟人現眼的機會?”

這一問落在瞿歆耳中格外清晰,他還未與另一側決出的對手站入場中,聽得此問,當即飛轉身形,眨眼工夫,已然來到柳追麵前,“你說真正的高手一個也沒來,究竟是何意?”

柳追眼露不屑,對著瞿歆的怒目,絲毫也不見懼色,“就是字麵意思,你若不信,大可去問那位蕭時清蕭長老。”

遠遠瞥見瞿歆逼視過來,蕭時清慌不迭背身避開,再不消問,柳追的所言已然得到證實。

瞿歆本以為這些弟子聲名未著,僅是年限不足,尚未等來外出揚名的機會,熟料這日所謂的大會,不過是給不成材的富家子增鍍履曆的名頭。

本來一場意氣風發,霎時轉為凝重的黯然。鄭軒看得分明,隻能溫聲催勸:“瞿大哥,這裡實在沒意思,我們先出去?”

一麵是失了興致的黯淡,另一麵則是此起彼伏的吵嚷——

與座好幾名上了歲數的長輩,各都漲紅了臉,有的甚至已經坐不穩凳麵,接連挺站而起,恨不得架上拳腳,讓縮站在角落裡的蕭時清等人臉現青腫。

直到瞿歆帶來的所有武客從場中離開,場下的看客仍然不甘就此作止,從初時的質問,漸次轉為不忌粗俗的喝罵……

·

距離上一回與傅征麵遇,聶堇已經記不清是在多久之前。

從春至夏,群山之中的風景已然生出了許多變化,譬如肆意竄飛的蚊蟲,根本不能借簡單的拍打令其稍作收斂。

聶堇從前對蟲蟻之類並無畏懼,但如今才知道,當初隻不過是沒有見過真正可怖的場麵,尤其是在數量遠超估計的時候,即使所見的蟲類軀乾渺小,也難揮卻發自本能的恐懼。

山中不似市井,不能買到驅逐蚊蠅的現成香薰,自從入夏以來,聶堇就被夜半蟲鳴折磨得徹夜難眠,他想向楚敬川求助,可二人除了武功之外再無其他交流,而且楚敬川最是抵觸年輕子弟想要逃避吃苦,程度比秦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日晚間,他實在忍受不了折磨,夜半從塌上驚醒,一徑趕到平日習練輕功的山崖,索性懸坐在崖邊,望著天際閃爍的疏落星點。

偶爾霧氣消散的時候,山中所見的群星尤其璀璨,但這日卻沒有好運氣讓聶堇趕上,遠處星蘊黯淡,一如自己眼下的心境,明明得了非凡的機緣,卻總是躑躅難進,惶惶不安。

他不由想起了許久之前與傅征交手後從對方臉上所見的神情,驚愕、詫異、生疏……他所想到的,全是諸如此類與生人無二的應對表現,稍一念及,立時便感到胸口隱隱作痛,仿佛真正經人摁入了針刺,在胸前反複穿引。

這處山崖難得平坦,未被林間瘋長的草木侵占,因而也遠了鳴蟬聒噪的雜音,聶堇漸由思緒牽引陷入沉思,過了片時,又忍不住低聲輕喃:“那天……要是沒答應師父就好了……”

說時幾近夢囈,聶堇甚至以為,他根本沒有發出聲音,誰想話音未落,身後竟有人朗聲以應:“沒答應什麼?”

這一聲入耳突然,聶堇驚得險些失足,恰是借了來人的力,方才不曾墜下百丈深淵。

“你不好好睡覺,大半夜的,跑到這種地方來,莫不然……是想不開?”

傅征一開腔,兩人這數日以來的分彆,仿佛僅僅是聶堇的臆想,原本並不存在。

聶堇無法確信,這樣的處置是好是壞。他不敢直迎傅征的目光,故意將視線放遠,沉聲反問:“你幾時來的?”

將一出聲,聶堇便驚訝自己的口吻為何如此生硬,心知是疲憊所致,奈何話音已出,他按不下心驚,不等傅征回答,忙又搶聲補說:“我睡不著才過來,你這幾日……睡得好麼?”

“怎麼?”傅征略彎唇角,似是對聶堇的異樣全無所覺,“許久未見,你是惦記我,惦記得入了夜都睡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