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韓琿撫掌大笑,笑聲極是高亢刺耳,“我的確沒錯識裴兄,果然爽快,此處過於狹小,無妨的話,你我先到外間,讓這位兄台在旁作個見證,不論哪個勝出,合力應對外敵,才是當前最緊要之事。”
單看兩人的體格和氣宇,的確互有長短,難分上下,一旦纏鬥下去,尚不知要纏鬥到幾時,前來送信的男子隱帶憂色,思量了片刻,猛將身子前傾,同時扯住了兩人的臂膀,“我家莊主並非刻板之人,二位若想切磋,大可以留到今日商議之後再行動手。”
裴忠望驚訝於這人的膂力,但稍以示弱,便轉身將牽製抵開,反手撲擊之時,瞬間灌足了蠻力,眼見是奔著要令其人骨骼寸斷而去。
男子名喚林眭,來此之前,特意求了傅征的指點,對於裴忠望此人,他其實頗曉得弱點所在,但畢竟裴忠望已是五大門派當中的成名高手,他的武功常年平庸,才是近日方有突飛猛進,因而不敢貿然顯露,引得這人一下子使出全力,饒是如此,此時突如其來的勇蠻力道,仍是令他驚訝不已,竭力向後一仰,這才勉強卸去三成力道,整條手臂登時為劇痛狠撅。
他死死的咬住牙,側著身,極力望暗處鑽入,很是顧忌被人看破他這一時的苦苦支撐。
絕招得手的裴忠望,毫不掩飾麵上得意,“你的本事,固是比那些不求上進的強出不少,但若遇上我派之中真正有積蘊的高手,離夠看還差得遠,莫是聽信了近日江湖之上的傳言,就以為我瀾音宗隻養了蕭時清這樣的草包。”
林眭在陰影裡掩著半麵身子,按著傅征日前教授的法門蓄力周轉,此時精力專注,竟意外縮短了驅除酸痛的時間,這一時雖然得了輕鬆,他卻不想令裴忠望發覺,是以猶然歪著肩,為了更顯逼真,他還輕輕啜吸,發出仿佛忍痛一般的輕嘶。
“莫怪我不給傅莊主麵子,當日我答應他,隻是應了暫時藏居此地,從未應過要做他的下屬,如今蕭長老已死,我等之間,的確群龍無首,理當選出一名頭領,你若急著回去複命,不妨助裴某一臂之力——”
裴忠望說出這番話來,本是想示出自己無所畏懼,對麵前這人稍施震懾,哪知醞釀了良久,此人仍是默然不語,絲毫不予附和,他既是心中惱火,嘴上就更無忌憚,揚聲即道:
“去把你家傅莊主叫來,他若還有看上的高手,能叫來多少便叫來多少,如今沒了蕭時清這樣的敗類從中作梗,你我大可以打個痛快,較出一個無可爭議的魁首,統領咱們所有人,屆時同心協力,攜手抗敵,總也好過此前散沙一般的局麵。”
說話間,林眭一側肩背業已投入日光之下,環顧周近,眾人的麵色或是警惕,或是期待,他想了又想,終隻想到兩種選擇,一是他在這裡強行頂上,代傅征而戰,而則是從這裡逃出,假裝從不曾認識傅征,更從未替其人傳信。
不管哪一種,都隻顯出了無能與怯懦,他雖是不想承認,可不經人挑破,自已心知肚明。
猶在遲疑之際,裴忠望業已雙手架拳,同韓琿麵對而立。
二人各都久經武場,不論遇上何樣的對手,都能持住麵上平靜,毫不顯得慌亂急切。兩人環繞戰圈,腳下試探的動作,各都謹慎克製,彼此判斷對方的進路,更多靠的是耳力和直覺,身形於明暗之間反複穿掠,都鮮少令對方稍見遲滯。
如蛇蟒刺襲般,韓琿先朝裴忠望疾催一刃掌倒,在林眭看來奇險奇速的一擊,裴忠望稍一旋身,已然流暢化解,同韓琿相較,裴忠望的肩背寬展如猿,稍稍顯得厚重,真正挪動起來,卻分毫不失靈巧,交纏十個回合,皆由韓琿主動出擊,再然輕易受挫。
來此之前,韓琿借著多年在五大門派當中攢積的人脈,多方打聽裴忠望此人,想要尋覓其弱點,爭取在原定隔年舉辦的會武賽事當中,令裴忠望甘落下風。
攀結權貴而輕視武學的風氣,原本肇始自韓琿所在的影澄宗,七年前慕名而往,韓琿直至身入其中,才知自己擇錯了門徑。
七年時光,對於當初未經比對就衝動作出的決定,他幾乎無一日不感到後悔。
但正因如此,即使影澄宗中能夠予他指點的高手,各都邁入了花甲之齡,他也日日上門討教,逢雷遇雨也從不中輟,門中的武籍不分新舊,但凡能得手,他定會反複翻看,絕不容閒置,倘若不甚有感觸,難得深解,他便就執筆謄抄,務求貫本記誦,倒背如流。
如此拚儘全力,為的就是不辜負母親帶他輾轉求學的舍費,不讓多年來獨力將他撫養成人的辛酸落在空處,他以為諸多的苦厄,將會在他破除阻礙,自影澄宗眾多弟子當中脫穎而出的那天終止,卻沒想到,他自幼篤信的“實力”二字,竟會被他仰望多年的五大門派所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