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嵐搶身將人撈住,“人死不能複生,待我們避過此禍,傅莊主自會派人將他妥善歸葬,你既不出聲,不先同本門的子弟商量,這樣貿貿然搶上來,驚動了死者,豈是合宜的做法?”
“哼,”少年人重唾一聲,憤然將頭一偏,冷笑著道:“誰曉得這個姓韓的是不是同你們一夥的,我金朔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骨頭軟,甘願被你們以陰險伎倆懾服,我卻隻服裴師兄的本領,我們瀾音宗固是自有疏漏,陳弊難除,但能識得裴師兄其人,已是我金朔畢生之幸——”
金朔似是目不忍視,隻微微偏過頭,將眼中的沉痛迅速收束,“你家傅莊主在何處搞鬼,我今日未得親見,暫且將他放過,可韓琿這廝的舉動,我適才並未漏失一刹!”
對著張嵐說畢,金朔腳步不移,側擰過頭,睨著韓琿,冷冷剜過一記,“韓琿,明眼人都在這裡看著,先前你處處落敗,若非裴師兄讓你三分體麵,你豈能僵持那般之久,至於觸犯了比武的規矩,可不正是你這廝的作為?使陰惡手段不說,還不曉得適可而止,金某今日非是存意要爭風頭,不過是想讓眾位看看,五大門派再是今非昔比,該有的規矩,照舊有人來維護,絕不允任何一個宵小乘隙生亂!”
話音將落,金朔身如風旋,擰動奇速,林眭追看過去,看見的惟餘一道殘影,根本難辨其形。
這一旋來勢急猛,韓琿舍步連退,神思一覺,已被迫至自頭頂正射而下的天光之下。
過分刺目的光亮,直教他睜不開眼,但強敵在前,他連猶豫也不敢猶豫,橫掌抵擋,鞭腿飛掠,接連強出數記,方才爭得些許從容。
金朔錯過一記直取咽喉的挺指,當即附以冷嗤:“好個鼠賊,果然滑不留手!”
幾招下來,韓琿清楚金朔雖是年少,隻以勁力來看,並不遜色裴忠望多少,淺斷策略之後,他並不執於爭搶勝手,相繼二十餘招,他全以避退為先。
雖然林眭確信兩人的身手不及傅征,但同時也不忘比對自己與這二人的差距,被人群隔得尚遠,他仍望看得格外專注,恰恰忽略了於數步外的丘峰之後慢慢漏顯的身影。
“眾位,”來人甫一出聲,即是振金穿石,尤其的攝人心神,“今日好一番熱鬨,可還記得,我等來此,原是出於何故?”
見得傅征親至,林眭不由周身一顫,張嵐的反應,也與他幾近無差。
傅征並不急於傳喚張嵐和林眭,而是徐步朝猶在對招的二人挨近,“兩位的身手皆是上乘,同是一派門人,何必自相殘殺?”
他這裡語調平和,聲腔緩慢,與身前激烈拚鬥的氣氛格格不入。兩人當中,一人是不屑理睬,另一人則是無暇分神,金朔故意提起勁速,出招越見狠厲,韓琿先時還能看出幾分存意迂回的籌算,陡見對手將進勢迫勝,便愈顯招架支絀,愈發有不敵之相。
不覺間,日影微斜,穿插與丘陵之間的溝壑,將要被暗青色的深影覆沒。
金朔漸覺視線轉暗,圍觀的同門也在不斷推遠,但見對手的抵抗愈來愈疲軟,他並不為此而激生忐忑,猶能持住此前的招式輪轉,越是見得韓琿咬牙苦撐,他便愈是感到心中舒暢,一麵催手迎擊,一麵張展笑容。
手上越是輕鬆,他便越是控扼不住淩虐此人的心思,招式漸漸偏離了原先隻逐一徑的猛戾。
韓琿周身上下,肉眼可見被指風掠出的斑斑血痕,他似是對此無覺,除了挑轉劍刃時的用力,麵上再看不出猙獰。
最後一名同門消失於金朔眼中的一瞬,韓琿將要揮出的一劍,竟意外反折向後。
這一式實然詭異,金朔下意識當作了迂回之舉,隻管催盛追擊的衝勢,徑取韓琿麵門,不想眼前分明劍鋒會折,竟忽自劍格下端彈出一線冷光。
金朔在向前的衝勢之上竭足全力,當下根本分不出刹停的餘力,電光火石之際,正值萬念俱灰,他卻倏然感到腦後一重,仿佛脫卸了軀乾,四肢霎時為綿軟所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