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寫意在原地搗鼓著那些調料,等了許久都沒見盧芷回來。
溪流旁邊就是密林,樹枝應當很好撿才是,不應當這麼久還不回來。
閻寫意起身,跟著尋蹤訣去尋盧芷,就看到了黑衣人架著劍威脅盧芷的場景。
她下意識想上前救下盧芷,但理智讓她很快反應過來,將身形隱藏在了一棵粗壯樹乾之後。
盧芷身上謎團太多了,她如果貿然打斷一些事,說不定就會影響到另一些事。
便就乾脆不出聲不打擾,隻要盧芷性命無虞,那她也不必露麵。
屏息凝神聽完二人的對話,看著那黑衣人離開,閻寫意才從樹乾後麵緩緩走出來。
看著盧芷怔然地從地上起身,閻寫意抓住她的手,往西邊走去。
盧芷看著眼前的少女,她背對自己,黑發如瀑,隨著走動在纖細身形後方微微擺動,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卻給她一種極具力量之感。
她的手掌心溫熱,觸感細膩,緊緊與自己的手扣在一起。
她說要帶她去追光。
盧芷突然有些想哭。
那些十多年來因為盧平因為盧府所遭受的委屈和不公仿佛一瞬間都漫上了鼻腔,又自她眼角傾瀉而下。
她仰起了頭,想要將眼淚憋回去。
閻寫意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便看到盧芷抬手準備擦淚的動作。
“阿姐怎麼哭了?”
她鬆開了手,湊到盧芷麵前,想為她擦淚。
盧芷微微偏頭躲開:“無妨,阿姐就是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閻寫意心下一跳:莫不是……她的過往?
她不動聲色,疑惑問道:“是什麼故事?阿姐可以說給阿意聽聽嗎?”
“阿意聽了恐怕會哭鼻子。”盧芷刮了刮她的鼻子。
閻寫意不依:“不會的,我想看看是什麼故事,竟然敢讓阿姐哭鼻子。”
盧芷差點被她逗笑,隻好拉著她隨意尋了個小坡坐下,而後緩緩開口: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的母親因惹了她父親不喜,被她父親休棄,那時候,她母親已經懷孕八月,挺著個大肚子被掃地出門。”
“後來,她母親一個人在郊外的破廟之中掙紮著生下了她,卻在生她時大出血而亡,還算這個剛出生的小女孩幸運,碰到了一個善良的農戶,撿了回去,也還好那個農戶住的村子裡人都善良,她靠著吃百家飯竟也一身康健地長到了五歲。”
“可是她的父親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尋到了她。”
閻寫意聞言,看著盧芷:“她的父親將這個女孩帶回了家嗎?”
盧芷搖了搖頭,視線飄向遙遠天際:“沒有,她也以為她的父親是要帶她回家的,但並不是。她的父親尋人來教她武功,告訴她她是盧家人,就要為盧家付出一切。”
“她不想學武功,但她那時還是個小女孩,違抗不了她的父親,也是因著那一點對親情的渴求,她即使不喜卻也認真在學。”
“學成那年,她的父親讓她加入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告訴她不加入的話他們盧氏便會亡族。她便依了她父親,加入了那個組織。”
“後來,那個組織的人安排她去出任務,去偷東西,去殺人。”
閻寫意聞言,心下一顫,看向盧芷。
盧芷眼睛還殘留著些方才落淚時的淚痕,但此刻表情卻看起來十分平靜。
“她不願意,想去和父親說,這個組織不好,讓她去做壞事。”
“她以為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偉岸的人,會因此讓她退出組織。”
“可是她父親沒有,她父親告訴她,這是她作為盧氏女的命,還讓她不能在外人前暴露自己是盧氏女的身份,不能被人看到她進盧府,不然盧氏會遭難。”
“父親救不了她,組織也以她性命相要挾,她被迫做了那些她年少時從不曾覺得自己會做的事情。”
“為了洗去自己手上沾染的鮮血和那些在午夜夢回時將她折磨得不得好眠的負罪感,她拜了個醫士為師,學醫救人,一邊殺人一邊救人,她時常覺得自己是麻木的。”
“直到一日,她完成任務之後途經盧府,看到她那些素未謀麵的兄弟姐妹們和她的父親開開心心地一起用飯,一起歡聲笑語,隻有她,獨自一人,穿梭在黑夜與鮮血之中。”
“五歲那年,女孩以為自己從此有父親了,卻不知,她從此沒了自己。”
四周一片寂靜,嗚嗚的風聲像悲鳴。
閻寫意抬手輕輕捂住盧芷的雙眼:“阿姐,沒事的,你殺人非你本心,你隻是為了自保,而且,你還救了那麼多人。”
手心下的觸感濕熱,閻寫意斂下了眸子。
神秘組織,黑衣人,妄念堂,三者之間會有聯係嗎?
她想了想,待手心之下感受到的顫抖輕了些,才緩緩開口試探道:“阿姐現在在妄念堂做醫士,能夠自己生存下去,若是實在難受,脫離盧府也沒關係,從此我便是阿姐的親人。”
盧芷將她的手拿下,伸手掐了掐她臉上軟肉,搖了搖頭:“阿意,聽阿姐一句話,不要將妄念堂作為你的目標,好嗎?”
閻寫意指尖微微一顫,一種靠近真相之感撲麵而來:“為何?”
盧芷為她理了理頭發:“妄念堂,並沒有你看上去的這麼好。”
見閻寫意還是一臉疑惑,她微微笑了笑:“你隻需知道,阿姐在這個地方待得並不開心,總有一天會離開妄念堂,但阿姐不希望你重蹈阿姐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