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寫意退後兩步,眼神之中帶了些茫然:“可是百年前,我與太子並不相識,太子緣何會說此話?”
宋沉洲看著她麵上茫然不似作假,垂了長睫道:“是我那故人,冥主與她……過分相似了,因此難免會有弄錯的時候,以後若是我有類似言語,冥主可理解為我是同那故人說的。”
閻寫意點了點頭:“你便就這般將你與你那故人之事告知於我,這會否有失禮數?”
宋沉洲輕緩搖頭:“無妨,我那故人與冥主極為相似,這般好的性子,她想必能理解我。”
閻寫意攤了攤手:“既然太子這般說,那我便洗耳恭聽。”
說著,她尋了塊看著乾淨些的石頭,一屁股坐了下去,撐著下巴,看著宋沉洲,示意他可以開始說了。
宋沉洲看向麵前的少女,她鮮活明朗,她笑顏明媚,她眸光生動,她好似一點都沒有變化,除了忘記了與自己有關的一切。
他之前是想著,她忘記了自己也好,自己便能以一個乾淨的、沒有汙點瑕疵的身份,與她重新認識,隻是看不到她的這些年,那種不受控的感覺時時襲上心頭,幾乎要將他湮沒。
他總是在夢魘之中想她,在任何一個地點都有可能因為那些與過去有關的、相似的物件,而浮現出她的麵容,明明她不在自己身邊,他卻總是會想起她。
為什麼會這麼想她呢?
宋沉洲自己也不知曉,隻是他覺得,再不見到她,自己可能要瘋了。
在沉清殿與她對視上的那一刻,那種不受控的感覺再次漫上心間,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催促著自己,要去見她,要去與她說話,要在一個沒有其他人打擾的地方,安靜地與她待在一起,要讓她的眼睛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自私的,他想要讓閻寫意想起來,想起來她與自己的那些糾纏,想起來那些過往,他寧願自己的那些汙點和瑕疵被她記起,也好過如今她看著自己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那於他而言,好比剜心。
宋沉洲收了思緒,看著大大咧咧坐在石塊上的閻寫意,安靜開口:“冥主可知墮魔神?”
閻寫意狀若震驚:“墮魔神?神宮有墮魔神嗎?墮魔神可是極為可怕且危險的。”
宋沉洲撫了撫腕間,視線飄向山林:“眾人皆知,神宮上神,心神極其堅定,一旦墮魔,毀天滅地。”
閻寫意嚴肅地點了點頭,她麵上看著嚴肅,內心卻已經緊張到不行了,宋沉洲今日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要趁她“失憶”之機,將真相說出來嗎?
若真是這樣,那自己的目的,便能達成一半了,接下來在神宮的時日,便隻需去思考如何解決掉讓宋沉洲墮魔的這根“刺”了。
她掩飾著內心的激動,麵上配合著宋沉洲的講述,做出合適的表情,掩藏在袖子之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捏了個留影訣。
宋沉洲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上神墮魔或許確實危險,但真正造成這個危險的,是那個讓上神墮魔的導火線,也是讓心神極其堅定的上神,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心神,出現崩潰的最本質原因。”
他的視線沒有變化,依舊在那翻騰的山林之中飄忽:“百年前,神宮出現了一位墮魔神,他的墮魔,與他父親有關,為了報複父親,他發誓要毀了這個世界,他苦心經營,想要打破魔域結界,放眾魔出域,如此,這個世界定然大亂,他報複父親的計劃,便也能成功。”
閻寫意聽到了心底裡,想起來宋沉洲還在人間偽裝國師時,與她說的想要入冥府做冥官的原因。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有很多亡靈”,“為了不讓他們重蹈覆轍罷了”,這些亡靈,和他方才話語之中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神君,又有何關係?
閻寫意舔了舔唇,假裝小心翼翼般問道:“所以,這個墮魔神的父親,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自己的兒子墮魔呢?”
宋沉洲背著身,閻寫意看不到他麵上的表情,隻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和繃直的背脊,像是天地風雪間凜然孤傲插於懸崖之上的一柄孤劍,冷寂無聲。
“所有的父親,大抵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如他所願地,繼承自己的事業,這個墮魔神的父親也不例外。”
天地蒼茫間,宋沉洲的話語也帶了幾分飄渺:“他告訴自己的兒子,要心懷大愛,胸懷蒼生,既然已經到了上神的境界,就理應以保護蒼生為己任,理應懷有大愛,而不能為小情所羈絆。”
“這個墮魔神那時年紀尚小,對於這些責任尚且懵懂,他在修煉之餘和自己的好友遊山玩水,與自己的母親說心裡話,這些其實就是一個普通且平凡的人的生活,卻不知怎的惹了他的父親厭棄,下令殺了他母親和所有的好友,讓他終日一人獨自在宗廟之中修煉懺悔。”
宋沉洲轉了身過來,眼眸之中鋪陳開來的,儘是無儘的黑和冷:“若是冥主是這個墮魔神,你當如何?自己的母親和所有好友均被自己的父親在自己的眼前一一斬殺,冥主能接受這般的現實嗎?”
“不論自己如何哀求,如何保證不會再與他們來往,自己的父親依舊不為所動,這樣的感覺,冥主感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