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遠整整兩天,堅決不和敵人宋小寶說一個字,隻要魏謙在家,男孩就每天裡出外進地跟著他。
每次魏謙一轉身,他都在後麵絆腳,魏謙實在被他跟煩了,但他也知道魏之遠為什麼這麼彆扭,所以不想對他發火。
於是魏謙難得輕描淡寫地和起了稀泥:“好好一起玩,彆打架。”
這回是聖旨下來了,魏之遠無可奈何,隻好謝主隆恩,滿心怨念地重新和宋小寶建交。
魏之遠爭起寵來,宋小寶真是拍馬也趕不上——沒辦法,她實在是在這方麵天生少根筋。
比如魏謙一推門進來,就能發現小男孩一個人低頭掃地擦桌子,小寶眼睛長在臉上活像喘氣用的,熟視無睹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剛回來,魏謙也不想跟妹妹鬨彆扭,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她兩句,但與此鮮明對比的,是他獎勵了魏之遠額外的十塊錢做零花。
第二天,眼紅的宋小寶一早晨爬起來就吭哧吭哧地在家裡做大掃除,中午之前就麻利地做完了,魏之遠冷眼旁觀,簡直想冷笑。果然——晚上魏謙回來,壓根就沒注意到屋裡變乾淨了。
再比如魏謙晚上衝完涼,四處找自己脫下來的臟襪子,打算順手洗洗,結果發現魏之遠正把洗乾淨的襪子往晾衣杆上掛。當天,魏之遠搖頭擺尾地享受了大哥有點不好意思的摸頭和表揚。
宋小寶羨慕嫉妒恨,於是企圖效仿,第二天,她把小爪子伸向了大哥換下來的內褲,被魏謙麵紅耳赤地搶走了,以及……她得到了大哥一聲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吼:“你瞎動什麼?”
可見人世間是多麼的不公平啊——魏之遠和宋小寶竟然真的屬於同一個物種!
宋老太一發現小寶不見了,就知道她回去了“小流氓”那裡。
距離魏謙他們住的這片棚戶區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私人經營的集體宿舍,分男女,專供進城務工人員住宿,一天一人一塊錢——如果小寶和奶奶一起睡,那她們倆也隻用交一個人的錢。
宋老太原本打算攢一點錢,帶小寶找個小平房租一間屋子,實在不行,她就帶著小寶一起回老家去。
沒想到“回老家”這個概念剛一拋出來,小寶就跑了,她到底是舍不得她住了將近十年的家。
自從她回家以後,宋老太每天都鬼鬼祟祟地到魏謙家附近轉一圈,以便趁魏謙出門的時候偷偷看一眼小寶。
年關將至,凜冬猖狂,女工寢室裡有一個年輕的姑娘不幸感染了傳染性的肺結核,眾人隻好一邊一哄而散地集體搬家,一邊疑神疑鬼地感受著自己是不是有咳嗽和低燒的症狀。
宋老太也背著她的行李卷,搬了出來。
她走在這個過於紛擾的城市裡,在一個橋洞下看見一個快要凍死的流浪漢,她駐足一會,發現那個人一直也沒人理睬,都快凍僵了,直到下午的時候,一對正好經過的中年夫婦才停車下來查看,而後報了警。
警車很快開來,把這個人拉走,宋老太聽路人議論,知道這個人如果能活下來,可能會被送到流浪人口收容所去,也有可能會被遣送回原籍。
原籍……
宋老太抬頭看著這座北方城市裡蒼茫而陰沉的天空,心裡想:快過年了,我為什麼不回老家去呢?
然而一個孤老婆子獨自過年,還算年嗎?
宋老太低下頭,抹了一把凍出來的鼻涕,下定了決心,不要這張老臉了。
而宋小寶也終於不負眾望地又一次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魏謙拎著剛買的糖瓜和包餃子的肉回家時,就看見家門口亂得一塌糊塗,裡麵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爭。
宋小寶貪心,放不下從小把她帶大的大哥,也放不下血脈相連的奶奶,所以在奶奶抹著眼淚找上門來的時候,還是把她放了進來……縱然此前發生的一切事,已經足以讓她理解到奶奶和大哥之間的劍拔弩張。
大哥還沒回來,一直透明人一樣不吭不聲的魏之遠先不乾了。
自從小寶認了這個二哥、不再挑釁開始,魏之遠一直對她不錯,幾乎沒和她翻過臉,似乎一個稱呼就能讓小孩懂得謙讓和照顧——前兩天的冷戰不算,宋小寶自認理虧。
所以小寶沒想到魏之遠的反應會那麼大,他就像是被侵入了領地的惡犬一樣,氣勢洶洶地盯著門口的宋老太和小寶。
但凡她們有一點打算越界的反應,他就準備撲過去決一死戰。
宋老太一直看不慣魏謙,但是對魏之遠沒什麼意見——魏之遠隻是個孩子,長得漂亮,性格也不招人煩,乍一看,比鬨哄哄的小寶討人喜歡。
宋老太先是站在門口試圖對他講道理,可惜魏之遠一句人話也不聽,那種凶狠乃至怨毒的眼神,從這麼大的一個小男孩身上射出來,顯得格外瘮人。
宋老太放棄了和他和平解決問題,往門裡邁了一步,把行李放了進來。
魏之遠一把搶過老太太的包袱,毫不留情地給扔了出去。他還嫌不夠,轉身開始扔宋小寶的書包,宋小寶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把這些都天女散花了出去,他又轉身跑到臥室,把小寶床上的枕頭被子一股腦地丟了出來。
要是宋小寶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她們兩個都不存在就好了——魏之遠被憤怒衝昏了頭,心裡隻剩下了這一句話。
宋小寶要去推他,被魏之遠反手推了個屁股蹲。
“叛徒!”他指著宋小寶的鼻子,虛偽地不表達自己的訴求,先給她定下一個冠冕堂皇的罪名,以本能地掩飾自己的心,“你就是個大叛徒!”
宋小寶一開始還試圖申辯:“我不是叛徒,那是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