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遲手一頓,沒回答這話,隻當做沒聽見。
她轉而問:“為何讓他來?”
為何突然答應讓王譽來東宮了?
“之前……”魏遲捧著藥碗,不解問,“之前,不是怎麼也不讓他來嗎?這種時候他來東宮,不太好吧。”
趙楚低了低眸,小心翼翼問:“不好嗎?”
連蕭滕都能想到的事,他竟想不到?魏遲心跳微頓,她難不成又誤解他了?他並不是刻意要為難?
……不過就她這作死的明目張膽出牆,就算是刻意為難,也正常。
魏遲心有疑慮,聽他這麼反問,不由得偏頭去看他,見他靠在床頭,好似垂落的發絲都在失落。
半晌,他喏喏開口回答:“你不是、不是想讓我死心嗎?我也覺得你說得對,我不該喜歡你。但我控製不住……我每次不見你的時候想著再也不喜歡你了,可一見到你,這種想法又煙消雲散。我沒有辦法。所以我想,讓王大哥來的話,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能,不喜歡你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是我橫插一腳,是我不該。”
“可我,我也不知為何會喜歡你……”
說這些話時,趙楚沒敢看魏遲。而魏遲的眼神沒離開過他,聽了他哽咽著說出的話,心中仍是不自在,她覺著趙楚不似說謊,卻又知道,趙楚這樣的性子,不強硬些是不行的。
他怎麼能喜歡她?他不能。
也不知為何,她亦是抵抗不了他的眼淚。總不能,真如陳玉傷從前對她所說——“你遲早也會體會到與眾不同的感覺”……吧?
與眾不同?
……
不行。
不能再想了。
魏遲暗自深呼吸,按下心頭不自主就要升起的憐憫說:“從前你可不是那麼說的,你說你就想我留在這裡,隻要我做你的太子妃,我一直認為我如今孤身一人留在這裡,全是因為你。若你是當真想明白了,要與我撇開關係,那就讓我走。趙楚,你不是太子嗎?放一個女人罷了,對你來說,比臨朝論政還難嗎?”
趙楚的手緊緊攥著被褥。
分明臉上本就無血色,魏遲卻忽然感覺那臉色更白了。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帶上了些許抑製不住的顫抖?
“你……你相信我……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留在這裡,不是我的主意,真的。隻是我沒辦法改變,我隻能那麼說,我放不了你……”
“我的話在其中,沒有絲毫分量的,我隻是太子,隻是太子而已。”
趙楚說著,聲音越發微小。
也越發……委屈。
魏遲不去看麵前的人。望著碗中倒映的自己,她深吸口氣:“罷了,我沒有欺負病人的習慣,今日本就不是來為難你的。總之你也不是惹我不痛快,而是讓自己不痛快,我懶得管。”
“隻是此事……”魏遲稍稍定好心,才緩緩抬眸與他對望,“怕是要被許多人笑話。”
聽此言,趙楚趕忙道:“我不會讓彆人笑話你的!”
魏遲沒有感情地輕笑一聲,塞進趙楚嘴裡一勺藥,道:“我是說你。”
趙楚被迫吞下一口苦藥,不由自主咳了幾聲,聽到這話後,又低下頭去,發絲都跟著耷拉下去,顯得可憐極了。
魏遲刻意強迫自己沒去看他。
最後一勺藥喂完,她便起身道:“我去外頭請人。蕭禦史一事,就麻煩太子殿下了。”
站起了身,魏遲又頓一頓,沒有立刻走。須臾,趙楚疑惑,小心翼翼抬頭,此時魏遲才開口:“欠殿下的,我都記著,一定會還清。”
說完,嫌不夠,還補了句:“遲早會還清。”
趙楚澄澈的眸子望了她片刻,而後微微垂睫,低吟淺笑:“你肯讓孤幫你,該是孤感激不儘。”
魏遲不再與他講話,轉身出了房門,儀態端正去請趙柊和蕭禦史重新進屋。出門時,二位正站在太子院中那棵老樹下,蕭禦史向來沒正行,就算在大皇子麵前,也從不端端正正,軟骨頭似的靠在樹乾上。趙柊則第一時間發現了魏遲,轉身迎上。
“說完話了?”
“嗯,殿下請大司馬和蕭禦史進去。”
魏遲行禮不太標準,但有寬大的衣裳遮著,倒也不算太明顯,沒被發現異常,畢竟原主也是出身大家,禮數向來學得周全。二人話尾之時,蕭禦史才施施然走過來,順著接了句:“走吧。”
走之前,趙柊眼神複雜看了她一眼。
魏遲大概知道為何這大皇子會這樣看她,也算正常,她臉皮厚,可以忽略。
蕭滕是臣子,很是自覺給趙柊開門關門,趙柊也慣於接受。等趙柊先進了門,蕭滕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便輕輕靠在門上瞥她:“不進?”
魏遲微微閉眼,違心道:“妾一介婦人。君臣之事,不便參與。”
蕭滕輕扯嘴角一笑,很是稀奇地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想著這也不無道理,沒耽擱進了屋去。
見門關上,魏遲轉身尋了石凳坐下,桌上還有熱茶未喝完,她給自己倒了一杯。
春日不寒不燥,倒是適合飲茶詩畫。
等著一杯茶喝完。
太子寢宮的門恰巧被打開。
蕭滕從裡走出,關上門,左右瞧了瞧,雙手攏在袖口裡,悠哉哉朝魏遲那邊走過去。
魏遲偏頭,望見朱衣上禽獸紋樣,繼而又見一鴛鴦香囊於腰間擺動,隨著他漸近的腳步飄來淡淡清香。
蕭滕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背靠桌沿,微微仰頭享受著春日裡柔和的光芒。
魏遲知曉這是趙楚應允給她的機會。
思索片刻,她挑起話頭:“大人這香囊繡得好看,是夫人所贈?”
蕭滕沒有睜眼,一手撐在桌沿,手中還把玩著一串佛珠,珠子在陽光下折射出光。
“太子妃消息閉塞啊,臣未曾娶妻。”
“未曾?”魏遲疑惑了一瞬。
畢竟是在古代,遍地都是十幾歲便成親了的,突然來這麼一個,還沒反應過來。
蕭滕慢悠悠道:“遊戲人間豈不快哉?何必要用這枷鎖將自己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