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京城春雨綿綿,淅淅瀝瀝撒了滿地,浸潤了泛著白灰得青石板,一片叮啷叮咚。
常平侯府前,秦鬆對著秦煙叮囑了一遍又一遍,這才依依不舍上值去了。他一邊上馬車,一邊不厭其煩的再說一遍,“煙兒,儘力就好,實在過不了國子監,爹爹給你找個其他書院去也行的。”
秦煙杏眸微彎,有些靦腆的道:“爹爹放心,太子哥哥都說了,國子監的試題不難,我一定會過的。”
她執著傘,一身梅染的長裙柔順垂下,因為今日天寒,她身上披了一件微薄的披風,俏生生的站在雨簾中,任由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了油紙傘上,為她的披風逐漸渡上了一層絨絨的如珍珠般的水珠,晶瑩剔透。
秦鬆聞言笑了一聲,笑聲頗為爽朗,話語中滿是鼓勵,“爹爹相信你,我們煙兒肯定能進國子監的。”
“嗯,我會的。”
秦煙看著他上了馬車,聲音細微,就如同那綿綿細雨一樣,隨著馬車的遠去,車軲轆濺起滿地晶瑩水花時,話語也跟著同樣消失在了淅淅瀝瀝雨聲裡。
沈文君看著長街淅淅瀝瀝的雨簾輕歎了一口氣,“煙兒,我們該走了。”
今日考試日子是早就定好了的,隻是沒想到,昨晚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直到天蒙亮都還未結束,眼下天空灰沉沉的,直壓抑得人心慌。
似是看出了她的擔憂,秦煙對著她抿唇淺笑,“娘親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沈文君見女兒乖巧,心下慰貼有餘,又不免更加心疼,她伸手被風吹得落在她眼上的頭發捋到她而後,看著她清澈溫軟的杏眸笑著,“娘知道煙兒的功課不錯,我自是相信你的。”
“這些年來,你一直住在淩澗,路途遙遠,爹爹和娘親也因為京中之事牽絆著不能時時去看你,讓煙兒受苦了。”
說罷,她便伸手把秦煙攬入自己的懷裡,拍了拍她纖薄的背脊,“當初那麼一丁點大的孩子,眼下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她眼中有些感傷,“這十年裡,娘也沒能參與進你的成長,眼下,也不能幫你進國子監。但,不管你能不能進國子監,娘都希望你能去書院,再多學一些有用的東西。”
“畢竟,自己會的,永遠比握在彆人手裡好。”
“遇事不慌,心有謀劃,比什麼都強。”
秦煙乖巧點頭,“娘親,我都明白的。”
沈文君放開了她,看著她恬靜軟糯模樣便是笑著,“好了,時辰快到了,咱們該去國子監了。”
“若是晚了,給夫子們留下不良的映像就不好了。”
“好。”
兩人一起上了馬車,隨著車夫長鞭一甩,一道清脆的鞭聲便響徹長空,帶起朦朧雨簾中串串水滴無言四處飛濺,隨著馬兒的四蹄動了起來,馬車緩緩向朦朧的大雨中駛去...
一路上,馬車駛得平穩,一點都不顛簸人。
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涼風陣陣,馬車內一片溫暖。
沈文君早就命人在馬車內點好了銀絲碳,眼下,車廂內一片暖和,連秦煙披風上細微的水珠都逐漸消失不見,變得乾燥而又溫暖。
沈文君沒什麼好指點秦煙的,便與她說了一番有關國子監的事情。但往事已過,眼下太子作為代祭酒大肆整改了一番,國子監的規矩早就與之前大不相同了,是以,她也隻是挑揀了一些她哥哥姐姐曾在國子監內發生的趣事說與她聽。
“你大哥一起在國子監內讀書的時候,經常忘記帶午食,但偏偏,他又是個挑嘴的,寧餓著也不吃國子監裡的堂食,剛開始時候,娘不知道,他也不說,一直餓著肚子回家,直到有一日,娘發現他沒帶午食,正欲給他送去的時候,煙兒,你猜娘看到了什麼?”
秦煙眼中有些好奇:“娘看到了什麼?”
沈文君拿著繡帕捂唇一笑,“娘看到,你大哥在一個小姑娘麵前裝得一副可憐,說自己是貧窮學子吃不起飯,那小姑娘也是性子純善,見他裝的可憐,便心軟的把自己的午食分了一半給他。最開始的時候,娘還以為是你大哥看上了那小姑娘。”
“但後麵我才知道,你大哥哪裡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而是饞人家的午食。”
“他天天跟在人家小姑娘屁股後麵轉,給人家做牛做馬,就是為了一口吃的。”
秦煙聽完,眼眸裡滿是驚訝,眉眼一彎下便是染上了笑意,“娘親說的是真的嗎?”
自她回府後,在她的記憶裡,大哥一直都是穩重而又嚴肅的,在她心裡就如同父親一般,乍然聽見此事,她心中實在驚訝。
實在是沒想到,大哥竟然還有這一麵。
幾乎是刹那間,她心中那個穩重威嚴的大哥形象搖搖欲墜,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大哥為了一口吃的不斷追在人家小姑娘身後討好人家的樣子,頓時,眼中滿是好奇。
沈文君麵容上也掛著笑容,“當然是真的。”
“不信你去問問你大嫂,問問當初她是怎麼與你大哥相識的。”
秦煙恍然大悟,“原來娘親說的是大哥與大嫂的故事。”
沈文君笑著,“是的,還有你二姐和你二姐夫也是在國子監內遇上的,就是你三哥和四哥在國子監讀了那麼幾年的書,也沒有遇上心儀的姑娘,不然,我鐵定...”
哐當!
然而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她的話語。
不知怎麼回事,馬車突然強烈的震動了一下,車廂瞬間東倒西歪了起來,放在桌上的茶杯咕嚕嚕的往旁滾落,霎時間便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咚響。
桌上的茶盞與茶壺相互碰撞發出了清脆的瓷器聲。
秦煙身子不受控製得往前甩去,沈文君忙拉住她,一手抓緊車廂壁上的扶手後這才讓她坐穩,沒有摔倒。
這意外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沒等沈文君大發雷霆對外斥責的時候,就聽一道顫巍的聲音自車廂外傳來,“夫人,小姐,馬車壞了。”
經遇方才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秦煙嚇得滿臉慘白,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袖止不住的顫抖,眼眶泛紅下便是氤氳出朦朧霧氣。
沈文君忙好生安撫了她一番後這才自車廂內起身,掀開車簾走了出去,眉頭緊皺。
“好好的,馬車怎麼會壞?”
此時的雨已經小了許多,隻剩下還被風吹得打著飄得雨絲柔柔灑在地上,悄然無聲的融入青石板上一個又一個小水坑裡,漾起細微的水波後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