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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鄴對陳靖的性子了如指掌,要是真想教他出兵,定會反其道而行,而不是苦苦勸說,乃至以死諫議。
“陳靖不吃那一套,就是孟廷鄴說破了天,一頭磕死,也感動不了陳靖。”陳謙潤道。
鐘凝雪猜測道:“會不會是孟廷鄴無計可施了,畢竟教陳靖出兵,堪比取他的性命,除非槍炮口對著他的腦袋,那麼是不用說一句話,他自己就乖乖調兵擋在他前頭去了。”
“還有一種可能,”陳謙潤道,“他在保護嚴卿兄長。”
“嗯。”鐘凝雪輕聲應道,“陳靖雖痛恨師兄,可師兄遠在北疆,又帶著那麼些兵,就是想也一時處置不了。”
此種情況下,陳靖期望的是嚴卿自己出了意外,尤其是在賀蘭藝和陳謙潤的交戰中不幸身亡,餘下的那兩個人再打敗一個,或者兩方都是全軍覆沒。
賀蘭藝要是真的將陳謙潤打敗,打到黃泉下去了,那陳靖定要對他千恩萬謝,就是白白送他一個燕郡又如何?
他不用再為擔心陳謙潤來奪他的皇位而擔驚受怕、夜夜噩夢,不過陳靖的腦子似乎忘掉了一種可能,或者沒有忘記,而是更多的活在對另一種可能的幻想當中。
要是賀蘭藝沒能打得贏,陳謙潤在危難之際保住了燕郡,他的威望會比現在更高,相比之下,他這位天子就顯得是個名副其實的既膽小又窩囊的大菜包了,他又何顏麵去將燕郡從陳謙潤手中要回來呢?
不過也無所謂,他的臉皮向來就厚,辦此等不要臉的事不在話下。
但孟廷鄴與他想的完全不同,假設他是真的不想教陳靖出兵,最有可能的是在保護嚴卿。
陳靖出兵到燕郡,陳謙潤不會打他,除非他要立刻奪取皇位,他會幫著一起打賀蘭藝,這是不用深想就可想到的,所以孟廷鄴自然不是怕陳靖的兵有去無回,不用在正事上,他想的是嚴卿是否真的通敵了。
要想準確判斷,得從嚴卿這麼辦事的理由出發,孟廷鄴隻能想到兩種可能,一是他和陳謙潤在某件大事上達成了一致,在配合陳謙潤,真是第一種,那麼他想乾涉也乾涉不了。
要是第二種,嚴卿為了私利,真的通敵賀蘭藝了,那麼陳靖出兵就等於朝廷認同了嚴卿叛變這個傳言,無論事實怎樣,嚴卿就真的成了叛徒。
所以他要爭取時間,幫助嚴卿挽回這個局麵,隻要陳靖不下旨查辦,僅僅是坊間傳言,定不了嚴卿的罪。
“再過幾日,見到嚴卿兄長,一切就一目了然了。”陳謙潤道。
“陳靖如此大膽,不過認定了燕郡有一個你,”鐘凝雪道,“到時候無論怎樣的結局,守住守不住,都能將罪過安到你身上去。”
洞中漆黑一片,彼此的臉都看不見,隻聽得見聲音,陳謙潤翻個身,麵對著鐘凝雪說道:“要是能活到守住燕郡、將賀蘭藝打回東亭的那天,要好好跟陳靖算個賬。”
“既要與陳靖算賬,那你千萬不能死。”鐘凝雪道,“不然豈不教陳靖坐收漁利了。”
陳謙潤道:“我就是死了,燕郡也到不了他手上,何來的坐收漁利。”
“沒了你,誰再去奪他的皇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鐘凝雪道。
單這一句,多的不用說,陳謙潤已然清楚她是何意,並由此聯想鐘凝雪不想教他死,是因為皇位,因為他們的合作,好像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
陳謙潤認同點頭道:“真是那樣,我就當不了皇上了,所以我要好好活著,不能失信。”
鐘凝雪莫名其妙:“?”
可惜洞中伸手不見五指,陳謙潤看不見她疑惑的表情。
鐘凝雪無言的反問久久不得回應,她才後知後覺陳謙潤是不是不高興了,於是她問陳謙潤:“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你有。”
陳謙潤承認道:“我生氣了。”
“你為什麼生氣?”
“我不知道。”
“那你睡覺吧。”鐘凝雪不懂安慰人,便好心給他出主意,“等你睡醒了,就不生氣了,你也顧不上生氣了,我們還要去看原容和原真那兩個人僵持的怎麼樣了。北晉的仗不打起來,賀蘭藝不會放心進城。”
鐘凝雪說的城指唐莊,守城的鄧信在陳濟還管燕郡時,就已經投降東亭,唐莊對防禦外敵的作用不及淮寧,因為它不在邊疆,可一旦暢通無阻地進入燕郡地界,想接著到其它地方去,就攻城略地而言,唐莊是個不二選擇。
唐莊在滎水的發源地齊嶺以東,掌控著自滎水走水路南下和向西的渡口。
往西去到了對岸是齊嶺,齊嶺南北走向,從燕郡的汝興始,綿延萬裡,經河州、臨歌一直到齊州的桂連,跨兩州兩郡,是大楚境內不可撼動的天然屏障。
這也是燕郡的邊疆再怎麼亂,陳靖卻不亂、也不怕的原因,要想打到上原,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從齊嶺北部,繞到潭州去是個捷徑,可潭州的李存業是陳靖的人,即便潭州告急,也能抵擋一陣。
而向南,要過了燕郡,到河州地界才可尋得翻山越嶺的機會,就行軍而言,不是首選,同時也十分的困難。
不過站在賀蘭藝的角度,他要膽大妄為地想將整個大楚都占為己有,從唐莊起,是最合適的。
因唐莊的特殊,朝廷在駐守上花了大功夫,攻城難度大,賀蘭藝當真進了唐城,控製住此地,那麼唐莊便可成為賀蘭藝“進可攻退可守”的軍事基地。
對東亭來說,相當誘惑,這也是賀蘭藝此次願意同嚴卿合作、冒險南下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
陳謙潤早已習慣鐘凝雪口出奇言,他道:“可是我不想睡。”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想明白我為何生氣。”
鐘凝雪聽得一頭霧水:“你自己都想不明白,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還是要問你自己,我幫不上你任何的忙。”
她再次後知後覺:“難不成是……我說的話說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