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護短(2 / 2)

新婚燕爾 草燈大人 5487 字 10個月前

她喝完一杯茶,沈香開口:“柳無花娘子,你同李佩玉是不是舊識?”

“我哪裡知道這些人呀!”她正要推搪,又見沈香丟出一條抱腹來,“這是你的,可識得?不認也不打緊,往你屋裡頭一搜,總有些李佩玉的贈物。屆時你冒的‘欺瞞之罪’就沒那麼容易善了了。”

柳無花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她沒了法子,隻得蔫巴巴地答話:“是,李參軍確實是奴的恩客。”

沈香也是官場裡浸漬的人物,做事雖沒謝青那般乾練,對付一些賴皮卻綽綽有餘。

“那好,你稟我,這段時日,你同他相處,可有哪處不對勁的?譬如他有沒有和什麼人有口角,又或是有什麼仇家?”

柳無花不想同官人們過多糾纏下去,她左思右想,把知曉的事都說了:“李參軍謹慎得很,就連名頭都不讓我拿出去顯擺,更不會對我講這些事了。哦,官人們問起,我倒是記得一樁。”

“你說。”

“兩個月前的一日,李參軍起了意頭,在外奔波時也先來我這處尋個紓解,也是那時,讓我難得瞧見一回他的差事。”

柳無花記得那日,李佩玉直愣愣闖進來,都沒等她說還有恩客在外頭等著,便牽她的手要作怪。

舒暢感直衝天靈蓋,李佩玉被她亂了心神,抖出懷裡的事物,竟是一大摞美人兒的小像!

她吃了味,嗔怪:“怎麼?郎君有了我還不夠,還要尋其他姐妹呀?這麼多小娘子,你也受用得過來?!”

李佩玉藏起那些畫冊子,笑道:“這可不是你這等臟貨,都是良家子呢!”

他沒耐心哄柳無花這樣紅粉窟裡的姑娘,橫豎都是花錢消燥氣,又能有多少真情?愛上一個妓.子,說出去不嫌磕磣嗎?他待她已經足夠好了,至少還收她的醃臢私物,帶回家中賞玩呢!

這話聽得柳無花心頭火起,卻又沒奈何。

她使性子哼了聲:“又不是官家選妃,哪有這麼多待字閨中的良家子給你臨摹?!少糊弄人,定是尋了彆處可心樂伎了。”

“不同你爭,爺有事,先走了。”

再後來,李佩玉便沒回來過了,柳無花當是惹惱了這位爺。

提起這個,柳無花不免埋怨男人薄幸:“您瞧瞧,有了新人就忘記舊愛了,真沒意思。”

沈香對於這種事情搭不上話,隻能點了點頭,問:“畫像上的小娘子們,你識得嗎?”

柳無花想了一程子,道:“我大多一個不認識,不過卻瞧見過小像上的名字。”

“說說。”

“有一張小像上寫了姑娘家的名,好像叫什麼‘白流光’。”

“好,我明白了。”沈香把名字記錄在冊,問完了話,便打算同謝青一塊兒離開了。

此後的幾日,他們不但要尋白流光,還要找京城裡的普濟堂,隻可惜沒能尋到用漆金令牌當門引的堂址,線索又就此斷開了。

要找白流光倒是不難,隻是京城籍口那樣多,戶部又掌管天下州縣戶口。特彆是每三月三十日要納訖裝訂造籍,除了舊戶口,又多了編附的新人口,便是多分出十個戶部的官吏查人,一時半會兒也折騰不出來。

謝青隻得拿官家的話去壓人,一時搞得尚書省內部起了齷齪。刑部的官人們擔憂戶部官吏故意怠慢公事,拖延皇差;戶部官吏又罵刑部濫用官家的旨意耀武揚威,逼他們以私廢公。

畢竟大家夥兒每日的公事都是定量的,平白多添了刑部的事務,那下晚衙都不得歸府,還得戳官署裡蹲著查《大寧籍賬》,最要緊的是,刑部辦好的案子,攬走全部功勞,有他們戶部的人什麼事?吃力不討好的勾當,誰樂意乾呢!

再怎樣不滿,大家敢怒不敢言,也不會真和謝青對著乾。改日風水輪流轉,萬一升降或是平級轉調官職,正好填到了刑部,那不是把上峰給開罪了嗎?倘若謝青往後平步青雲,再任上鳳閣鸞台,那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於是,三兩日後,沈香真拿到了幾位名叫“白流光”的小娘子的家宅手實與貌閱消息。她又找柳無花去核對樣貌,大抵確認了他們要查的白流光,就居於京城之中。家中算個沒落的士族勳舊,祖上曾官拜三品,隻可惜兒孫輩即使承恩蔭入仕,也沒能高升,門蔭出身便斷在了後輩手上。

他們自是不甘心就此沒落,想著好歹家姓顯赫,還能借此招風惹草,混口湯喝。想也知,肯定是動聯姻的念頭。若能嫁入官宦世家,不難後日再起複。

這也是沈香當年擔憂的事,若她沒頂替兄長的門蔭入仕資格,步入官場,怕也得動聯姻光複世家的想頭。不過她運勢倒好,謝青乃台省官。凡用蔭,三品子,可得從七品上的使職,他日不難獲職事官……倒是一門於世俗而言的好親。

思及至此,沈香忽然麵紅耳赤,脖頸似是被火燎了一般,不住生熱。

等等,她都在想什麼?!怎麼想到她與謝青的子孫後輩了?!

任平之送文書時看見了,納悶問了句:“沈侍郎,你臉怎麼這麼紅?發熱了?”

沈香窘迫,輕咳一聲,道:“無礙,是日頭太曬了。”

“哦,好。”任平之還要再說什麼,卻越過沈香,迎上她身後那冷若冰霜的鳳眸……

任平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貌,倉皇逃竄,“我還有案牘要詳複,我先走了。”

“去吧。”沈香不懂他成日裡咋咋呼呼做什麼,再踅身,隻見謝青著一身夏時公服,如鬆如柏,立於她身後。他今日換了一味香,是清雅芙蕖,怪道她沒回過魂來。

“謝尚書,您回來了?下官還想著戶部那邊有一程子事務要攀談,總得耽擱些時辰。”她和謝青約好了晚間去一趟白府,正打算再看兩卷案宗,順道等他,豈料人回來得正是時候,還不曾到晚衙下值時分。

謝青莞爾:“嗯,畢竟都是僚臣,怎可能真生嫌隙。”

實情自然是謝青感歎了一句近日吏部侍郎推薦的新茶滋味不錯——幫著辦公差的戶部官吏大多是六品以下,他們需要由吏部高官在銓試後注擬,授予職官;不像五品以上官員,徑直讓官家製授。那其中深意可就多了,不管謝青是真君子還是真小人,他們都沒必要為了一件稀鬆尋常的公差小事,開罪高官,萬一人家背地裡和吏部官員吹風或動手腳呢?他們不就遭殃了嗎?

寧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啊!

於是,大家非但沒有再抱怨,反倒很是和氣,一路歡歡喜喜送謝青回了刑部府衙。

並希望這個瘟神再也彆來了。

沈香還怕謝青吃虧,見他全須全尾回來,也沒醞釀什麼雷霆大怒,心裡挺歡暢,笑道:“看來同朝為官,大家夥兒都是懂‘粉飾太平’這個道理的。”

謝青翹起唇角,也沒辯解,隻道:“是極,低頭不見抬頭見,又怎會鬨得烏眉灶眼,不得安寧?”

他看了一眼沈香發汗的鬢角,道:“小香是怕熱嗎?哦,我倒想起今日光祿寺送來了一碟澆酪櫻桃……這樣,待會兒家去時,你來馬車上尋我,先吃些小食消消暑。”

夏末時分,櫻桃倒不貴。隻是如今初夏,剛摘下的蠟櫻,在哪裡都是俏貨。按照品階分餐,時興吃食,光祿寺自然是先供應給高官。

如今,謝青倒是借花獻佛,把這一碟吃食,奉她麵前來了。

沈香心裡很感動,殊不知……謝青隻是故意拿吃食把人誘到自家車上來,好生說說體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