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護她這十年,待她官途平順。謝兄便可另行娶嫁,不會耽誤謝家家業。”他咬緊牙關,“若有來世,我必舍命相報。”
“不必。”謝青淡然,“我本就不信來世。”
若是娶小香為妻尚可,換了旁人,謝青不認為自己能忍受枕側有外人作陪。他沒有再娶嫁的打算,隻是為未過門的妻子撐腰幾載,又有何難?
況且,五年前,他是承過沈香的情的。
謝青的心思一貫深沉,比沈銜香重得多。
沈銜香看不透,不想那麼許多。謝家重諾,隻要謝青肯允下這一樁心事,他就死而無憾了。
兩月後,沈家嫡女沈香去世了,是她的兄長沈銜香為她操辦的後事。
世事難料,蒼天不公。坊間都說沈家可憐,僅剩一對兄妹相依為命,妹妹竟也患病死了。
那一夜,風雨招搖,沈香穿著沾滿兄長氣息的舊衣,蹲坐在門檻,不肯上榻。
門房不攔人,謝青入了沈家府門,遠遠瞧見她。
那樣瘦骨嶙峋的一小隻,被細雨打濕了鬢角,眼睫也全沾了水漬,像是被棄養的小獸,要被雨水淹去,楚楚可憐。
他執著竹骨傘走近,為她擋風。
沈香稍抬頭,水霧迷住了她的眼睛。簷角掛燈煌煌,照亮郎君俊秀的眉眼與清逸的姿儀。
是他啊。
她剛要喊謝青,卻記起,她已經是沈銜香了,沈香已死。
昨夜她還服下了能將嗓音稍加粗獷的藥物,無人能辨出她了。
於是,沈香強忍著胸腔裡驟然刺骨的疼痛,怯怯喊出一聲:“謝兄。”
謝青麵上沒有異樣,依照兒時那樣喚她:“小香。”
“謝兄認錯了,小香死了,我是銜香。”
“我知。隻是心裡實在思念她,若賢弟不嫌,請允我往後喚你‘小香’吧。”謝青一貫溫柔,說話如沐春風。
沈香沒想到他原來對沈香也有幾分牽掛。她還當他待自己的好,全然出於“未婚妻”的身份上。
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今夜她的眼淚,有緣有故,是可以哭的。
沈香紅了眼眶,鼻尖子酸澀,哽著嗓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嗓子眼被千根針堵住了,隻能發出一丁點嘶啞的、困獸似的哀嚎。
謝青歎了一口氣,顧不上體麵,撩起衣袍,輕手輕腳坐到沈香身側。
他撫平整了皺衣,慷慨獻出膝骨,問:“你想伏於我身上,同我哭一哭嗎?”
“什麼?”沈香錯愕地望著謝青,緘默了許久。
這一夜雨聲淒清,其實有謝青相伴,已經很知足了。
她不想和他過多牽扯,也不願再耽誤他。
於是,沈香強忍住內心那股子想尋人安慰的衝動,落寞開口。
“不了,會臟了您的衣。”
言畢,她低著頭,良久不語。
卻不知,謝青借著燭光,眉眼又落在她後頸,細細分辨藏於烏發間的那一顆焦茶色的小痣。
纖細修長的頸子,潤著玉光,不堪一折。
謝青知道,他可以輕易折斷任何人的頸骨。倒是奇怪,他唯獨對沈香,分外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