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既往不合群,沒有跟製片人在一起聊天吹水,而是獨自站在陽台邊,像我第一次見到他那個時候,默默抽煙,看著遠方。
我叩響身邊的裝飾品,他回過頭來,動作漂亮得我不知道多少次感歎不拍戲可惜了。
在他悠然自得的視線裡,我先開口:“我覺得一定有人提醒過你,公共場合抽煙沒有公德吧?”
“像你這種專門湊過來罵第三回的,你還真是第一個。”嶽梧默默吐出煙圈,把手頭的煙熄滅,“有什麼想說的?”
“謝謝。”
“謝我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演戲,一開始做得不夠好,不論如何我都儘力做完了,希望最後的結果不會讓你太失望。”
嶽梧笑起來,看著我。
或許他這是提醒我你該走了,但我還是把一開始就存在的問題問出口:“反正都結束了,現在我可以問嗎?為什麼主角決定是我呢?”
“你很簡單,雖然經曆了選秀,看到了一些東西,但你的眼神依舊很澄澈單純。世上大多數人伴著欲望改變自己,改到最後看不清自己的樣子。你卻給我一種不同的感覺。而這部戲的主人公恰好也是這樣的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是原石,是可以雕琢栽培成這個角色樣子的。不過沒等我開始敲打,爆炸事件後你就自己改變了……”
好家夥,感情那些個冷眼、懟人都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這家夥活在什麼水深火熱的家庭裡?
冷暴力不是暴力嗎!那不算敲打?!!
“……總而言之,成片不錯。我選合適的演員,你做你的工作。就是這樣罷了。”
我壓下百般吐槽,點點頭。
見我還不走,嶽梧道:“怎麼,還有事情問?”
這回是邢露的問題,她每天能一邊收拾我的衣服一邊自言自語八百遍,我就替她問清楚吧:“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就,為什麼你作為文藝片導演會來拍抗戰片呢?……”
“青春姓什麼?”
“郭。”
“嗯。”
嗯?
我看著他。
姓郭,姓郭怎麼了?這算什麼回答。
在他關愛傻子的目光裡,我突然想到……
等等,這個劇是有原型的……
他父親是郭守義。
郭?
“青春是你爺爺?”我脫口而出。
“真聰明。”嶽梧笑得很無奈,“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再不走我可就走了。”
“謝謝嶽導,我沒有問題了。”
“你可真夠呆的。”嶽梧感慨地搖頭。
“為什麼?”我下意識反問。
“一般人在這個時候都會套瓷,‘導演你的下一步作品是什麼,有沒有合適的角色可以考慮我’,之類的。”嶽梧生物觀察似的看著我,充滿對我智商的憐憫,“還是說你對文藝片方向不感興趣?‘敘事是李安的,鏡頭是昆丁的?’我看你對文藝片也不是一丁點都不清楚嘛。”
好家夥他還記仇!
那是三個月前的台詞了!
我脖子後縮,慢慢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劇情片來著。大家都喜歡劇情片吧?看電影不就是為了短暫地從現實生活中逃離出來去冒險嗎?”我頓了頓,反問,“你為什麼喜歡文藝片呢?不考慮換個方向嗎?”
“真有你的吳樾,不演文藝片沒關係,直接讓我換方向?”
“不不不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回答一下也沒關係。”嶽梧笑起來,“我的父母很恩愛,他們喜歡用鏡頭拍下美好的生活,有了我之後就是我拍他倆。我對人始終抱有興趣,所以才會講人的故事。劇情片雖然好,但我更喜歡基於現實的故事。所以我現在不想換方向。這個回答滿意嗎,大明星。”
我舉起雙手投降:“謝謝您的回答,我這回真沒有問題了。還有多謝這期間的關照!祝您以後事業順利!”
嶽梧點頭,甄恬副導演叫他,他就先離開了。
STAFF合影留念,宴席終於散場。
酒足飯飽,我們留念似的再次走過那些場景,回到酒店打包好所有東西,一路有說有笑地坐著商務車回到魔都。
王軍開車,邢露和馮純討論怎麼新工作機會和以後的事業發展規劃,而我看著後視鏡,一路向東,想起來時的狼狽,笑起來。
空手來,滿載而歸,這種對比之下,是誰都會笑出身的吧?
任何故事都會在重大時點告一段落,然後在下個篇章,毫無預兆地迎來新的主線任務。
對我而言,這個事情就是,馮純和邢露爭吵要不要再給我接一部新戲,以及新戲方向的時候,我突然說:
“我想學音樂,可以嗎。”
他倆幾乎是立刻停下爭吵,連帶坐在工位看電視劇的王軍,齊齊看向我,如同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