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難得不用打歌的休息日。
我被鬨鐘叫醒,早上6點,冬季的天空還陰沉著,本來就沒什麼人居住的郊外彆墅區,更是沒有什麼燈火,窗戶外看去都是黑壓壓的一片,隻剩零落幾顆稀疏的星光掛在天際,熠熠生光。
六點啊……
半夢半醒間我看著手機屏幕,長長打個哈欠。
意識是清醒了,日程表在腦海裡滾動,然而肌肉酸痛叫我趕緊偷懶眯一會兒,下意識就想,還是等馮純催我起床吧。
這是第二周。
我和洹載的打賭,最後五次舞台之後見分曉。
想到到這一點我徹底不困了。
於是我打開床頭燈,背部塞了兩個抱枕,倚著窗頭,打開音樂榜單看排名的動作熟練得快要刻入DNA。
當然,熟得不僅僅是打開榜單的動作,還有計算。
電視台榜單計算公式:日榜音源收聽、MV播放、專家評價、專輯銷售等等根據比例和權重計算。音源分數占據70%以上,可以說得音源者得天下。而音源計算又以最大音樂發行方Gose為準。
就榜單本身而言,新歌發表後,先進入24HIT實時收聽,收聽前幾名進入收聽日榜。
日榜再根據收聽、專輯售賣、MV播放加權,前幾名進入周榜,月榜、年榜以此類推。
登上年榜前百名,音源收入不會低於七位數,進入年榜前十位,不僅僅代表收入頂尖,還意味著穩座音樂年度獎項,其他專輯提名沒跑。
經過一周打歌,周日鎖榜時,我的新歌《Spark》成功進入周榜前三十。
進不進月榜還要再看這周的表現。
年榜,就先暫時不要想了:11月是年底音樂獎項評比截止月,這個月下旬發表的新歌一律歸到下一年的年度評比裡。
我睡前看了一眼,大概率遙遙無期。
好了,想再多也不會拿第一的,那麼讓我來看一看今天的日榜……
我找到排行榜,Gose日榜,今天的我,排名在……
我在……
我。
???
排行榜第一赫然顯示著:“吳樾《Spark》”。
“我沒睡醒是嗎?”
我崩潰得咬住手指,刺痛提醒我,或許這不是夢。
我下意識就往下看,第二名:李洹載《許願》。
“……我想贏想瘋了是嗎?都幻視了???”
口水從嘴角流出,我竟然都沒法判斷那是口水還是我笑出來的眼淚。
內心充斥著我瘋了嗎的疑問。
怎麼了?
地球毀滅了?
全□□音樂人都消失了嗎?
我急忙關機,爬下床去衝了個熱水澡,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意識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我再次打開手機,音樂榜單。
“我怎麼還是第一啊啊啊啊啊啊?”
天知道我沒買點讚、收藏、收聽、沒發實體專輯沒法販賣專輯注水,這是怎麼拿到第一的啊?
我隻睡了一覺啊?
一刻也坐不住了,我連夜下樓,想衝去馮純房裡找他分析。
然而我剛一邁出房間門,就通過樓梯看到,一樓客廳的燈開著。
“?”
我再次確認時間,早上六點多,沒工作的時候邢露要睡懶覺的,馮純跟我差不多時間起床,至於王軍,可能是軍人出身習慣了軍隊嚴苛作息,不管幾點睡他都起很早,按照家政阿姨列的清單早早出門,開車去附近的大市場買菜,眼下這個時間肯定還沒回來。
家裡總不能進賊了吧。
於是我放輕腳步,一階階拾級而下,走到客廳的時候,我隻覺得自己還沒睡醒。
不然馮純為什麼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啊?
胸口偌大一塊雞肉卷醬料凶狠地提醒了我,那一天我是多麼悲慘地經曆高強度體力勞動,還是隻能吃低糖低脂毫無味道的健身食譜的。
“你該不會通宵了吧?”我看著馮純手邊拆封好幾袋速溶包裝,“有什麼事叫我一起解決啊,周一又不打歌!把你熬陽痿早泄腎虛不舉了我怎麼跟你爹媽交代?”
“……”馮純連反嗆我的力氣都沒了,他眼皮有氣無力地抬了一下,手指指向巨幅排行榜,“邢露也忙了一晚上,剛剛才去睡覺。我正要去叫你,看到了吧?”
“我正想跟你說,這怎麼就變第一了?哪來的這麼多人在聽。”我迷茫又疑惑,“如果我沒瘋,這是真實存在的,難道你通宵不睡刷了一晚上收聽嗎?”
“……我能刷動幾百萬的收聽嗎,撐死給你刷倆。”馮純困得連連打哈欠,語速都慢了,“整件事是這樣的:你的舞台吸了新粉,你的黑粉大肆普及你的黑料,吃瓜群眾又順著你和鄭陽的交集、鄭陽從頭到尾的黑料,扒出來他是帶資進組,票數嚴重作票,正在集中質問製作方聚星永華和星光台。於是輿論風向又倒向你,覺得你很不錯。這不是正巧,你新歌在排行榜,於是烏泱泱地都來聽了。一個小時前,收聽數量就開始跟李洹載PK了,最終你贏了,於是事情就是現在這樣……哈嗚……”
對我而言都是些陳年往事的東西,居然現在成為了助力。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倘若說選秀教會我什麼,那就是,德不配位的關注度,來得快,去得也快。
Peak9靠洹載撐住關注度,而那一年同期出道的國民之子和Myth,當年方方麵麵力壓Peak9,現在卻很難在日榜看到他們的歌曲了。
跟那時候聲譽不佳,就立刻被毀掉的我相比,現在的我,隻是依靠一些運氣,出演了電視劇男主角,得到些微關注度,有了兩首歌曲,也許還比較能入耳罷了。
出道夜20進9的另外11人,我也略略有所關注,要麼依靠大公司拍戲露臉,最差的已經告彆演藝圈,回歸平常人的生活。
“這也太……”
馮純眼淚漣漣,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現在狀況就是,不要出大錯,延續這個勢頭,這周的打歌說不定能贏李洹載。”
“贏不了吧,熱度隻是一時的。”我轉過頭看日榜,指向收聽,“隻差幾萬罷了。”
“那就看看會不會有奇跡吧。”馮純笑起來,“娛樂圈有句傳說,小火靠捧,大火靠命。看看你的命運,和李洹載的,哪個更適合在這個圈子裡混。”
“你這是哪來的自信。”我調侃他,“明明你之前說《Spark》像兒歌!”
“有人喜歡就行了,我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收割路人盤才是你的首要目的,其次就是從同行那裡搶粉,穩住你的人氣根本,這就有長紅的基礎條件了。”馮純聳肩,“還是有機會的,隻要一切向好發展。”
……向好。
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的打算,還能不能說出這個詞。
我帶著歉意看著馮純搖搖晃晃扶著桌子站穩,一邊小步挪動一邊說:“我和邢露,穩了一晚上輿論風向,我快困死了。我先去睡會兒,中午起床。對了,你今天要不要放個假先彆去練舞了?昨天腳腕是不是有扭傷?你這人就是,遇到什麼麻煩都不告訴彆人,出了事不還是得我兜著。”
“我還是去練舞吧,這種時候哪能鬆懈。”我哭笑不得摟著他肩膀上樓,生怕他把自己絆倒,“我沒扭傷,彆多想了好吧。”
“我是覺得,我這個人作為朋友也好,經紀人也好,還算靠譜的。”馮純扶扶眼鏡,艱難地爬上床,“有任何事你可以跟我商量,哪怕我不會讚成,但我會幫你把損失降到最小。”
“知道了,馮大經紀人。”我看著他蹬掉鞋子,伏進床褥間,給他蓋上被子。
“我是說任何事情。”馮純側著腦袋含糊地補充。
“好。”我一口答應。
馮純睡眠質量一向都好,著枕頭沒幾秒就開始打呼。
眼睛七零八落地掛在耳朵,頹在枕頭。我幫他把眼鏡摘下,放在床頭櫃。
又想了想,費勁吧啦給他挪動身體到舒服的位置。
一切都完事,我才退出去,關上他的房間門。
我回到客廳,看著日榜久久出神。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心安理得接受一切,在我自己有評價標準的時候。
門廳傳來聲音,我歪過頭去,王軍提著兩包蔬菜進門。
於是我幫他分擔了一包,提到廚房,分門彆類放進冰箱裡,完事順一杯AD鈣奶,插上吸管,一邊吸吮,一邊繼續思考怎麼放平心態。
“給你。”
王軍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包,上麵繡著“好運”。
刺繡是有點粗糙,但這是王軍送給我的禮物。
不是一直跟陪伴著我的馮純,也不是一直關注著我的邢露,我第一次收獲同伴的友好表示,沒想到居然是從王軍手裡,接過這個。
“怪不得我暫時拿了第一。謝謝!”我饒有興致地接過,仔細端詳,“早市還賣這個啊。”
“一婆婆,頭發都白了,除了賣農產品,還做手工活維持生計。我請她幫忙繡的。”王軍回答,剛毅的臉上沒有什麼波動,“一舉兩得。”
“謝謝,我會隨身攜帶的。”
我把它放在外套內兜,得意地對他拍了拍胸口。
“今天還練習嗎?”王軍問。
“當然,吃了飯照常出發吧。”我再次看向排行榜,“運氣的儘頭是實力,而實力的維係,是每一天,每一刻。”
比我還珍惜機會的人,我最好的學習對象。
那些人,我一早就認識了。
周一,我沒有理會漫天遍地的輿論,專心致誌排練舞蹈,力求達到更好的表演效果。
周二,邢露找來玩偶套裝,於是我帶著我的編曲夥伴:沈星旭四個人,一起在辦公室錄了特彆舞蹈,上傳到網絡。
周三,三大台錄製,這次包括彩排。
以人氣殘忍對待每個從業者的電視台,這一次我到來,待遇發生了質的提高:更寬敞的待機室,有沙發,有全身鏡,甚至有水。負責我的人態度都好得不得了。
這些在意料之中,親身遇到卻有一絲遲疑。畢竟我待人接物標準始終如一,也不太明白僅僅是禮貌需要耗費多少力氣。然而環境如此,除了適應,我能做的也僅僅是,做好自己。
我關注的重心,現在有且隻有一個:
周二鎖榜時,我危險地僅僅壓洹載幾萬收聽量,到底能不能通過電視台加權榜單贏過他,拿到獎杯呢。
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的表情緊繃起來。
“放鬆,你是上台表演,不是要去砍人。”邢露看出我的緊張,寬慰我,“做好自己就行了,跟上周一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