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笑著說。
不帶妝排練一次,帶妝彩排一次,最後現場直播。
所有演職員匆匆上台,又下台,按照時間表,圍繞著攝影機轉。
在台下看他人表演待機的我,好像又明白了什麼。
舞蹈也好,歌曲也好,表情身材乃至訓練出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
對空氣散發魅力,“喜歡我吧”,期待某天影像被他人看到。
愛豆的意義是從這裡開始的。
而我呢。
我不想僅僅被看到。
我希望被人喜歡。
我希望他們隻看著我。
所以,我要做的其實是——
征服。
“歡迎回到每周三現場直播的《Music Time》!正在待機中的是吳樾,請跟大家打招呼吧!”
按照流程,爭奪周冠軍獎杯的我壓軸出場,附帶簡短的歌曲介紹。
固定主持人Wendy對我如是說。
“大家好,我是吳樾!”
我對鏡頭微笑欠身,隨著感悟思考,靈魂抽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開始發燙。
“這次回歸帶來的單曲《Spark》得到了非常多的好評,舞蹈引發Cover狂潮,也深受廣場舞爺爺奶奶們的歡迎,簡直是無死角攻陷了每一位聽眾的心。”Wendy讀著台本,隨後轉向我,“請介紹一下,歌曲寓意是什麼呢?”
“這是一首,希望大家聽了會心情愉悅,放鬆的歌曲。生活對每個人來說都不是完全好的,遇到困難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沒什麼不好。從小事出發,獲得對生活的掌控感,慢慢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吧。比起成就,重要的是活在當下。這首歌曲就是為了傳遞這樣的精神而存在的。”我說。
“那麼請大家稍候欣賞吳樾帶來的《Spark》吧,在這之前要為大家帶來的是,Peak9,《Dear Winter》。”
鏡頭切換到舞台,我跟著PD到後台準備,精神振奮到什麼都聽不到。
好像隻用了幾秒,我跟伴舞互相打氣,接著就上場。
隨著伴奏起,我開始跳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的舞蹈。
我徹底嗨了,沒有完全遵守攝像機紅燈指示,憑借感覺舞蹈,揮灑汗水,機械地從頭唱到尾,又不完全緊繃。
我完全忘掉自己是誰,身體在舞蹈,我腦海中回想起一切:
在《Super Idol》時進步的喜悅。
在廢品站處理被退貨的周邊。
第一次學會彈琴的快樂。
到酒吧駐唱觀察聽眾的開心。
歌曲進榜的欣喜若狂……
我存在於過去,存在於現在,存在於想要唱歌的每一刻。
音樂走到儘頭,舞蹈也定格。
第一次,彩色紙屑從空中飄落,隻為我一個人展現五彩斑斕。
我看著它們飄落,如同看著自我。
這種感覺,要是能夠停留再久一點,再久一點就好了。
於是定格鏡頭裡,我非常傻地用雙手接到的彩屑,揮向了自己的臉。
“歡迎回到每周三現場直播的《Music Time》!本周要爭奪周冠軍的歌曲是:洹載《許願》,吳樾《Spark》。到底誰能夠獲得周冠軍呢?請告訴我們吧!”
我第一次站在第一排,跟Peak9相隔主持人Wendy的距離,緊張地盯緊大屏幕。
音源分數,各6000,破表,不分勝負。
專家分數,《許願》得到800分,我的《Spark》得到400分,我暫時落後。
打歌分數,《許願》得到0分,我的《Spark》得到滿分1000,我暫時勝出。
最後的媒體傳播度,包括MV觀看、其他平台影響力……
我口乾舌燥,腦細胞全部警戒,精神極度緊繃。
不會有比這一次更好的機會贏過洹載了。
不會再有了。
最後一欄不停閃爍,最終瞬間出分——
我聽到身後有人倒抽一口氣,我連抽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剩下震驚。
我贏了!
我,以7931的分數。
僅僅超過洹載7930一分。
贏了!
“真是驚險的比分!”Wendy的聲音立刻在我耳邊炸響勝利的禮炮,“那麼我宣布,獲得本周《Music Time》周冠軍的是:吳樾,《Spark》!”
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主持人遞給我獎杯,我接過,漫天的彩屑再次傾瀉而出。
我摸著獎杯,低頭愣愣看了好久,久到沒顧上跟身後的人打招呼。
我握著獎杯金屬冰涼的觸感,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
我轉頭看向洹載,今天的他和隊友們穿一身薄荷色西服。
他沒有看我,跟其他人互相打招呼,就同Peak9一起下台了。倒是Jeffery多看我幾眼,齜牙咧嘴間不忘對我揮揮拳頭。
我目送洹載退場,連連跟同行人群鞠躬來彌補沒有打招呼的部分。
《Spark》伴奏聲音響起,我握著獎杯,張口想要唱歌的欲望,被如何都遏製不住的笑容屢屢打斷。
最終我把一首歌唱完,攝影機紅燈消失,場上隻剩我一個人。我把話筒交給STAFF,對他們屢屢鞠躬,嘴上致謝。
我剛一下台,就看到哭得淚流滿麵的邢露和馮純,還有握著一盒紙巾神情無奈的王軍。
他對我豎起大拇指,然後安靜地陪著我,把倆人哄到不哭。
回到待機室,我們幾個人同伴舞圍著獎杯拍照,邢露要修圖快點發去微博,馮純去安排伴舞的車讓他們先走,於是熱鬨了沒幾秒的待機室,儼然又隻剩下我一個。
我看著獎杯,那是我的戰利品。
但我的賭注,不隻是這個。
我剛想去Peak9待機室找洹載,腦海中就出現他不理我的上周,不屑於給我一個眼神的剛才。
還是不要見麵了。
或許,在我對他說出,我馬上要說的話的時候,我們永遠也不能再見麵了。
我做出決定,找到手機,打開通訊錄,定位到他的名字,鼓起勇氣,按下撥號的綠色。
電話穩定而有規律地嘟嘟嘟,握著手機的我,手心不斷出汗,心跳也七上八下。
如果沒有接通的話,我想,我再也不會有勇氣,去聯絡他了。
我胡思亂想著,耳邊突然出現奇怪的熱鬨聲音。
我忙看屏幕,接通了,是洹載那邊的聲音,似乎是在做訪談,而腳步聲、關門聲和隨後變得安靜的環境音也無一不預示著,洹載已經找到了可以接聽電話的地方。
他卻一直沒有開口。
我看著獎杯,鼓起勇氣,口氣裝作不在意:“我拿到周冠軍了哦!雖然隻比你高一分。”
洹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恭喜。”
“那,我們的打賭還有效嗎?”
洹載很乾脆地說:“有效。”
“我當時說,如果你贏了,我要為你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那麼反過來,我也能這麼要求你嗎?”我小心翼翼地確定著。
“……”洹載沉默一陣,回答,“可以。”
“那我現在要行使我的權力了,洹載。”我深呼吸,心情平靜,我完全想好要說什麼了,我也能夠承擔一切後果。於是我說,“我想讓你做的事,就是聽完我下麵要說的話。聽完就可以了。就算你會覺得我惡心,也請你一定要聽完。
“我跟你分手的理由,不是因為那天的爆炸讓我有多痛。傷疤早就好了,也總會好的。躺在床上那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繼續下去,會怎麼樣。你堅持到現在為止的音樂,好不容易得到發光的日子,為了我失去粉絲,失去現在擁有的全部,會幸福嗎?
“我啊,經曆過那些日子。跟鄭陽的合約曝光,被廠家退貨,比我現在辦公室都高、都深,那麼多的物料,沒法回收利用,隻能去廢品回收站,看著它們報廢。那種感覺,真的不好受。我在這條路上付出過什麼嗎?除了不值錢的時間,和偶然的機會,我沒有任何真正的付出。僅僅這樣,我都覺得難受,我沒法想象,你從10歲學琴,到今年26歲,活著的大部分時間都花都在音樂上,如果你不能再唱歌,你的人生會怎麼樣。
“我覺得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所以我沒有跟你商量,堅持要跟你分手。走到今天為止,我也不覺得那是錯誤。
“我唯一希望,你要相信,你是值得被所有人愛的。我希望你的人生隻有幸福和笑容。不要再為我做任何犧牲了,我,如你所見,是一個慫貨,遇到困難就躲,沒法跟你並肩解決問題。我不值得。”
眼淚默默順著臉頰流下,落到下巴,滴在胸口。
“好了,就是這些,謝謝你聽完。以後,就做對手吧。我會以你為目標,一直努力下去的。我們都加油,創造出好音樂,讓聽到的人獲得幸福。”
我立刻掛掉電話,生怕再多一秒,嗚咽就會被他聽到。
他多善良,再把他拖下水實在沒有必要。
一切都在這裡畫上休止符,剛剛好。
我痛痛快快哭著,用光了抽紙所有餘量,又去禍害濕巾。
而我在擤鼻涕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可能是馮純或者邢露回來了,我飛快收拾好自己,垃圾歸到紙簍裡,開門。
——開門看到來人的瞬間,心跳幾乎要停止。
洹載。
再一次,他出現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