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有父母輩的年紀,眼神犀利,衣服很有質感,氣質非常卓越。
上了年紀,皺紋是免不了的,手上,脖子,臉上,但時間隻帶給她定力和優雅。
她凝視著茶幾上的花瓶,沒錯,是洹載昨天臨時買來裝玫瑰花的,價值不菲的花瓶,完全沒在意裡麵插著什麼,就像她完全沒正眼看過我一樣。
洹載終於從廚房拿來礦泉水,倒在玻璃杯裡,放在她麵前,坐在我身邊:“我昨天已經說過了,我不想去,我需要休息。”
“休息?”劉姿終於看向我,在她的注目下我不自覺脊背挺直,她嘴角象征性地揚起,又看回我身邊抱臂的人,“離Peak9解散,我跟你的合約到期,還有9個月。許嘉禹、Jeffery、肖白他們各自的的經濟公司已經做好全盤個人準備,以保證單飛之後的利益最大化……
“這倒是我第一次正式問你了,剩下大半年,你打算乾什麼?情人節的特彆專輯,本來是你負責出個迷你專輯,6首歌也就完事。你昨晚卻提出,要Peak9每人寫一首歌詞出來,2周時間內你會做好編曲。他們沒意見是為了單飛做準備,聚星永華沒意見,是為了測試真實人氣,談組合續約,但你彆以為我沒看出來,接下來的專輯製作,你該不會也想拱手讓人?”
Peak9製作權,洹載要逐步讓出了嗎。
雖然沒問過洹載,但我猜測,掌握Peak9專輯製作本身,應該讓洹載在聚星永華有一定發言權。
這發言權到底有多重要,是我不了解的。但如果經紀人都這麼緊張,好像還是很重要的嗎……
我看著身邊的人。
洹載視線落在玫瑰花上,忽然笑起來,看向他的經紀人:“我們是沒談過這個。除了第一次見麵,敲定Peak9經濟約,之後每次見麵你都會帶給我新的資源。我是該感謝你的,不然我也不會在一年之內擁有如此身家。但是發展的問題,我已經決定好了。”
“決定什麼?不演戲,不單飛,解散就退休?”
“是啊,退休。吃以前歌曲的版權費,偶爾接接歌曲製作的活,就這樣。”
“你這麼做對得起誰?你參加的比賽?你的粉絲?”
“過了下個月的生日,我就28了。獨立後的很多時間,我都在思考彆的事情,追尋一些東西。也就是這兩年,看到很多事情,問題也都有了答案,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不要什麼。這就是我的決定,我不會後悔,就是這樣。”
“嗬。”劉姿笑起來,表情無不譏誚,她看向我,“這就是你想要的——過日子。”
“與他無關,是我累了。就算沒有他,我也會這樣的。跟你的經濟約、合同,還是跟簽訂時一樣,你不用擔心收入問題,也可以繼續你遇到我之前的計劃了。這樣不好嗎?”
劉姿表情十分平靜,她拿起水杯,一飲而儘,又放下。
洹載把杯子滿上,劉姿又問:“你有多久沒去過莊唯那裡了?”
“我們談得很好,我已經不需要過去了。”
“是嗎。”
莊唯?
聽起來像一個人的名字?
我卻不好問出口,在他們沉默的劍拔弩張裡,低下頭思考,我好像不該在這裡。
這是洹載的工作,他願意說,我可以聽,但是除了支持他的決定之外,我不知道能做什麼。
畢竟,他是個成年人了,做事是有理由的,我也可以相信他的判斷。
終於,劉姿開口:“把你的身份證找出來,下周去東南亞拍廣告,需要給你辦護照。”
“我記得公司不是有一份嗎。”
“找不到了,辦簽證著急,把你的給我,後天就用。”
洹載看著我,示意要回臥室,我點點頭,他就過去了。
客廳裡隻剩下我和劉姿。
我是完全不會奉承人的類型。
劉姿麵前的杯子空了,怎麼辦,滿上嗎。
做點什麼,還是什麼都不做,等洹載回來?
我猶豫的當兒,卻聽到她先開口了。
“他就是個乞丐,你打算消耗他多久?”
誰是乞丐?
消耗?
我詫異地看向她,沒能消化這句問候,她卻沒給我發問的機會,兀自喝完水,又倒上。
洹載很快回來,劉姿拿到身份證就告辭了,沒再提飯局的事情,乾脆利落。
電梯下行,洹載看著數字不斷落下,長舒了口氣,牽起我的手,拉我回房,繼續我們的早餐。
“怎麼這麼緊張?”我笑著問。
“她是聚星永華的5號員工,從業二十年的資深經紀人,人脈廣,老板都敬重她,她年紀又大,很難不緊張……更何況,我要談的是我的事業,親口跟她說引退的事情。而去年的我,是在她要退休的節骨眼上,請她做經紀人的。”洹載苦笑起來,“是不是很不像話?讓人家出來為我繼續工作,一年後又要放棄之類的。”
“如果你想好了,怎麼樣都可以。”我思考一會兒回答,“世上不存在明星不能引退的規矩,如果你累了,先停一下也沒什麼不行。人生還有很多事可以去探索,你說呢。”
“我是發現了,你覺得我做什麼都對,你會把我慣壞的。”
“這哪叫慣著?我是相信,你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國外不也有明星結婚引退嘛,沒什麼。”
“不會後悔嗎?把名額讓給我,我卻拿著錢退休了。”
“為什麼要後悔呢?”我揪著洹載的臉蛋,揉搓他,“你是我的one pick,你出道了,站在舞台上儘職儘責表演了,作品也儘力了,這就是我要的,我後悔什麼?”
洹載握著我的手,鄭重地把它們覆在手心裡,問我:“如果是你,會在什麼時候離開舞台?”
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我頓住,腦海裡很多記憶湧上心頭。
有好感的明星,吸毒,□□,身敗名裂。
最喜歡的女歌手,抑鬱症,自殺,和她的歌。
少數能夠善終的創作型歌手,也麵臨江郎才儘的境地,被無數人回憶曾經的輝煌,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如果讓我給自己選擇一個結局,最適合我的,無疑——
“我會唱到再也唱不動吧,就算沒人喜歡我了,過氣了,寫不動了,隻要我還想唱,隻要還有人聽,我就繼續下去。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我這樣回答洹載,又點了點頭。
洹載隻是笑:“很適合你。”
這一天的後來,我和洹載聊著菜譜,對著客廳外的景色指指點點,聽他分享什麼出席紅毯剪彩和幕後趣事,聽他發睡眠不足還要麵麵俱到的牢騷,聽他引導粉絲不再送禮而是寫信的事情。
聽得越多,越好像置身其中,陪伴他走了無數個舞台,見到了無數位粉絲,回應著無數種期待。
即使是wannabe。
我們最終能做到的,僅僅是,成為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