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對象第一步。
沒有酒店會給雙人大床房兩個被子,如果有,那是他們不想要回頭客。
洹載遲疑了一秒:“……我去另外那個房間拿床被子?”
我點頭:“如果你要拿,不如直接睡在那間。”
“那我們……”
“就這麼睡啊。”
我拉上窗簾,隔絕光線的同時,也遮住了外麵的美景,成為絕佳的私密空間。
我兀自脫掉浴袍躺上床,裝作無事發生,心跳得很快。
雖然景色很美,實在抱歉。
等了好一會兒,久到我以為洹載會去另外一間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被子被拉開。
洹載躺在了床的另一側。
我不敢回頭:這酒店的床墊質量是不是過分好了,但凡我能感覺到洹載在動,我都有借口撲過去抱住他……
不對啊,我抱我的另一半為什麼要找理由?
我信心大增,翻個身,看到洹載背對我躺著。也不知道睡沒睡,一動不動。
等什麼,等到回去之後再分開嗎?
遲疑就全部打消,我悄悄蹭過去,從背後抱住洹載的腰。
手臂之下,我明顯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停了一瞬,身體肌肉有一絲緊繃。
“吳樾。”他小聲叫我的名字。
“乾嘛。”我理直氣壯。
“你這樣……我會睡不著。”
“我們在家不就是這樣睡的嗎,還是你要給彆人抱?”
他無奈地笑。
即使是昏暗的室內,他的背部線條很流暢,練度也很足夠。
我看著就忍不住,親了一口。
洹載身體崩得更直了。
我忍不住偷笑。
當然還是困,玩夠了就要睡大覺。
在短暫的沉默裡,我將將要入睡,洹載突然轉過身,跟我麵對麵,炙熱的鼻息就那樣落在我額頭。
“怎麼了?”我的詢問帶著入眠前的昏沉。
洹載輕輕歎口氣:“沒什麼……晚安。”
“晚安。”
五個小時後,我們休整結束,預備先找主人Amanda報備。
我們都不知道婚禮是什麼流程,還是備注了“也可以提前兩天到”的婚禮,當成放小長假並不合適,當然還是以主人的安排為先。
詢問過前台,我們被引導到婚禮會場——
不知為何,明顯是被圈起來的海濱觀禮台,Amanda被幾個小孩子圍著,她正在跟一位金發女士聊天。
我們走近到她身邊的時候,金發女士也帶著孩子們離開了,沙灘上隻留下細碎的腳印。
“休息好了嗎?”
見到我和洹載,Amanda跟我們打招呼,笑容不減。
“休息好了。我們想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嗎?”我不好意思撓頭,“畢竟提前兩天來了。”
“沒什麼工作,隻是在跟司儀確認婚禮流程,現在也結束了。”Amanda聳肩,“夏威夷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就現在而言,恐龍灣可以遊泳,還有浮潛體驗,鑽石山下有遊艇碼頭可以租借,太陽落山了,晚上還能去步行街逛街,或者旁邊的度假村看表演。火山公園也不錯,不過建議專門抽一天——比如明天,專門去體驗。”
“謝謝你的建議,我們一會兒就去看看。”我忙點頭。
“得玩得開心啊,兩個大忙人。”Amanda鼓勵我。
洹載開口:“還以為,我們能提前見到你的另一半。”
“Daisy?她本來會跟我一起接待你們的,但是出門前,她的奶奶不幸摔了一跤,輕微骨折,就去醫院了,明天出院之後,她就跟家人一起,從洛杉磯出發。”Amanda笑著說,“明天就能見到了。”
“Daisy?名字聽起來就很陽光,很像你。”我說。
海風暖暖地吹來,Amanda撩起長發:“她是音樂劇演員,父母都是老師,我們是在一次音樂節認識的。準確地說,是我到朱莉婭音樂學院的那年。”
“剛到陌生環境,語言不是很習慣,學業壓力也很大,我就常常周末跑去音樂節,或者Live house放鬆。她那時在各個場子表演,但表演總是出錯,被噓下台。我注意到她也是因為這個。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中闖進後台,聽到她獨自練習,清唱得很完美。但上台還是那樣,開口一兩句就被趕下了台。我很費解,就去找她,才知道她有舞台恐懼症……就那樣,我們成為了朋友。
“後麵,簡單來說就是,我們發現彼此有很多共同語言,生活上無話不談,事業上互相鼓勵。”
這相處模式,越聽越像我和洹載。
我下意識看向洹載,他也看著我,對我一笑。
“……我第一次認識到,原來人還是想要知音的,我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我以為她也是。但某天我倆一起去酒吧,我被陌生人要聯係方式,我沒給,當作笑話告訴她,她非常生氣……”
“是吃醋了啊。”我了然道。
“對啊。”Amanda笑,“我才發現,原來我以為的友誼,全都是她單方麵的寵溺……那個時候,就要做出決定了。
“是永遠失去一個朋友,還是說……我也能接受另一種可能性呢?”
Amanda陷入對往事的追憶,笑容溫暖,也感染著我,分享著她的幸福。
“你是出於責任感,才想跟她結婚的嗎?”洹載突然問。
洹載這是……
聞言我立刻看向他,洹載卻沒有看向我,安靜地注視著Amanda。
Amanda驀然瞪大眼,先看看我,再看看洹載:“啊呀?你們……”
洹載安靜地回視著她。
她閉目沉思幾秒,然後鄭重地說:“不是那樣,不是責任感。”
“我和Daisy確認關係之後,她就帶我回家了。她的父母人很好,很快就接納了我。我原本以為,這是因為搞藝術的人,對世俗的觀念並不那麼執著。直到有天,她的母親告訴我,他們一家是有宗教信仰的。
“宗教不允許非男女結婚,你們也知道。他們一家不反對的理由是,她原本有一個哥哥,是很有天賦的運動員,在訓練中喪生。那時候他們就意識到,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存在於現實的溫暖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有了對Daisy的放縱,也有了對我的包容。”
“聽起來很嚴肅,是吧,實際上,隻是聖誕節,我們喝醉了酒,一起圍客廳壁爐旁邊。我彈鋼琴,Daisy唱歌,她的父母在音樂裡翩翩起舞……是那個時候,那樣不重要地,當作玩累了找睡前話題那樣,很輕鬆愉快地告訴我的。
“因為她的父母看出來,我雖然一直在他們麵前表現得很好,實際上很有負擔,怕做錯事。想讓我徹底放鬆下來,才那麼告訴我的。
“也是那個時候,我回到房間,和Daisy躺在床上,我聽到她睡著,才開始想,家和幸福的聯係。”
“我的家庭,不太幸福。
“我的親生父親和他的原配,白手起家建立了很大的公司。我的生母,是公司步入發展後,進去工作的員工。她那時剛畢業,對陌生人沒有戒心,也不清楚公司內的勾心鬥角。她隻知道她被老板追,還以為自己是最特彆的那個。她很快懷孕了,也生下了我,我的生父卻沒有按照承諾那樣離婚,而是奪走了我的撫養權,把我帶回了家。
“是的……她沒被罵小三,沒被原配追究責任的原因,是原配不能生育。我的生父很愛他的妻子,兩個人商量之後選擇這麼做。我的生母被徹底欺騙了,二十出頭的年紀,帶著滿身妊辰紋和幾萬塊錢,被趕出了公司。後來也沒再來看我,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們肯定想說,這是我生前發生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我成長至今,物質上從未被虧待過。學業、愛好特長上對我高要求,我也隻覺得是他們愛我。直到阿姨通過試管嬰兒代孕出一個親生兒子,我偶然從父親那聽到,他打算把我嫁給某個人,為公司爭取更大的利益,為兒子鋪墊出更長遠的前程,而他們也確實這麼做了之後……我才明白。
“我下意識把每件事做到最好,是想得到父母的肯定。如果我做不好某件事,不是每個父母都會露出那種表情的……我不是在愛中長大的,我隻是被飼養的牲畜。
“對我好,是怕我賣不出好價格。”
Amanda談起這些,很平靜。
我卻很難忍住,不去擁抱她的衝動,拍拍她的後背。我
放開她時,她安撫似的摸摸我的頭,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
“因為Daisy一家,我和自己徹底和解了。想結婚是因為,就算愛情會消失,我也希望,我能永遠在聖誕節,跟他們一起吃蘋果派,哪怕是烤糊的。”Amanda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Daisy真的很有音樂天賦,也真的很不會做飯。”
真是個溫暖的故事,有著圓滿的結局。
我歪著腦袋,突然想到:“那你是不是沒有邀請你家的人?”
Amanda點頭:“相隔時間太久了,我的生母很難找到。養我長大的兩位,我跟他們徹底斷絕來往了,會來的是朋友。美國這邊是事業上認識的合作夥伴,中國那邊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女孩。放心,她們都結婚有孩子了,嘴也很牢很牢。如果你們的事因為我泄露了,我會賠償你們的。”
“這多見外啊,老師。”我連連搖頭,“我們的事,我會負責的。”
“怎麼負責?”Amanda笑眯眯地問我。
“看洹載啊,想公開就公開,不公開就否認。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追他的時候,我早就承諾過了。
Amanda點頭,腳尖踢向洹載,為我打抱不平:“看看人家。”
洹載發著呆,這才驚醒,看著我,嘴角是笑意。
“其實美國結婚前都有單身Party的,什麼夜店DJ狂歡一晚上。看看我,我在酒店盯著流程彆出錯,另一半在醫院陪床。”Amanda看著我倆攤手,“不過能跟你倆聊聊也很好,比跟其他人聊這些,意義很不同吧。”
“你就把我當成娘家人,要是有天他們對你不好,我給你出頭。”
我伸出小拇指,想跟她拉勾。
Amanda愉快地跟我拉勾,虛著眼瞅洹載:“我開始後悔沒挖這個牆角了,這麼單純善良的弟弟,洹載啊,你好好想想吧。”
“我已經沒什麼好想的了。”洹載手搭在我肩膀,“如果沒彆的安排,你就彆打擾我們了,我們要去海邊走走。”
“回見!”
Amanda跟我們揮揮手,就回酒店樓上了。
我目送著她遠去,剛想牽洹載的手,卻連肩頭的那個都失去了。
“來人了。”洹載解釋著。
我看著周遭,確實有幾個黑發亞洲人的模樣,正在朝我們看來。
是啊,來人了。
我垂下頭,不知道用什麼掩飾情緒。
下一秒,一個墨鏡赫然被架在鼻梁上。
我抬頭看洹載,卻發現他也戴了一個,黑漆嘛烏地倒映著我的臉。
“還好我早有準備。”洹載笑容不減,向我伸出手,“我們走。”
我握住他的手,很難再不開心下去:“去哪?”
“天涯海角。”
他輕聲說著,嘴角跟棕櫚樹的葉子似的,彎成漂亮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