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馮純低下腦袋,繼續看起書。
3.
果不其然,吳樾被安排在王強旁邊,初來乍到的他,也很自然被王強認為是小弟,多加照拂著。
照拂的範圍,包括不限於,體育課拉著對方打籃球,正課拉著對方光明正大聊天,在外班女生麵前自稱是吳樾朋友,幫對方給吳樾遞情書,最後在班裡拆開來在吳樾麵前大聲讀,邊讀邊嘲笑,無論吳樾怎樣製止都沒用。
到此,馮純對吳樾的印象,都還隻是,人可能不錯吧。
但交錯了朋友。
期中考試一周後舉行,老師會好心地提前三周告知,馮純沒什麼興趣複習。王強顯然不會告訴吳樾,因為他自己考什麼都是二十分,樂於拉著人墮落,課上越發扯著無聊的體育,直到被老師勒令製止。
所以在上廁所時,馮純碰到吳樾,就提醒了對方:“下周末期中考試。”
吳樾好不意外地愣住,隨後反應過來:“謝謝。”
不知道該用天真還是什麼形容好,馮純頓了頓提醒他:“如果你要跟王強繼續混著,你會被他拉下水的——到這以後你好好聽過課嗎?哪怕一次?”
“我會回家努力趕上的。”吳樾友好地笑著,“其實我沒什麼朋友,王強除了學習不好,體育還是很強的,他不是在省隊嗎?經常叫我出去玩,作為朋友還算可以吧……”
“你對抗無聊的方式,是找個人當樂子耍?”馮純另眼看他。
吳樾直搖搖頭:“我沒那麼想。”
對話被進門上廁所的王強打斷:“吳樾你在這兒啊,來來一會兒自習咱們出去打球吧。我跟體班的約好了。”
吳樾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強注意到馮純,又是嗤笑:“細狗在這乾嘛呢,你站著能尿出來嗎?”
馮純依然不打算搭理他,吳樾想說點什麼,被王強拉走了。
多此一舉,誰知道他是不是樂在其中呢?
馮純吐槽完自己,就繼續他獨來獨往的初中生生活:上課,下課,零食,雜誌,睡覺。
直到期中考試排名公布。
吳樾占據班裡第一,各方麵穩壓馮純一頭,成為年級第二梯隊的排頭,即將跟競賽班一比高下。
成績在班裡代表所有事情:班乾部,老師的寵兒,眾人擁戴學習的對象——吳樾變得更受歡迎了,不隻是來自外部的情書,班裡的同學也開始對他噓寒問暖,沾沾學霸氣息,保佑自己考得更好,回家能多拿點零花錢吃吃喝喝。
吳樾得到了前排座位,跟馮純前後腳,變化發生著,隻有王強不開心。
馮純忍不住再次提醒吳樾,希望對方彆被王強害了。
第二天,卻在座位裡發現一本新雜誌,他經常看的那本,便利貼上寫著“謝謝你的提醒,王強不是個很壞的人”。
那本雜誌,馮純看得很慢。
最後一章故事結束時,新的異變發生了:有人在傳吳樾的緋聞。
對象是男人。
4.
馮純跟營商的父母混,從小學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人言可畏。當你越受到矚目,越得加倍小心,否則一星半點兒的羨慕,都可能變成嫉妒,讓任何人添油加醋,反噬到你身上。
這條規律在吳樾身上,毫不意外地應驗了。
起初是女生們失去往日熱誠不再遞情書,後來是班裡女孩對吳樾客客氣氣,最終演變為冷落和孤立……沒過多久,吳樾就從那個炙手可熱的新星,變成了殘羹剩飯,無人問津。
隻有王強還一如既往,跟他一起玩。
馮純起初沒發覺這些,因為他在家的日子並不好受:父母對他物質寬鬆,自然就會要求他的成績。原本還想幫馮純升班去競賽班,競賽班班主任卻是厲害的,要求馮純必須拿省級以上獎項回來,才允許他在初二升班。
為什麼升班如此重要?因為他父母堅信孟母三遷的道理:人在正確的環境裡,才能得到正確的成長。於是,馮純書包裡被迫塞滿競賽習題:生物、化學、物理、英語、數學……
雜誌、漫畫、跟學習無關的書籍,在馮純某天回家時,全被扔掉了。
“好好學習。”
馮純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連假期的輔導班都是連軸轉,上課,做題,正如父母看到的那樣,越來越安靜。
體育課也沒有書看,而是在校園裡漫無邊際地閒逛,這樣才得以聽到這種流言:
“聽說了嗎,吳樾的男朋友,好像就是那個王強。”
“怪不得,王強收了情書會在吳樾麵前念。”
“天呐同性戀!他們睡過嗎?”
同性戀?
馮純若有所思地看著吳樾和王強在籃球場打球,不知何時,他們身邊沒了彆的跟班……傳言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但發生另一件事,讓他無論如何也覺得,這事不可能。
某天放學馮純走遲了,走出校門拐到他經常抄近路的小巷,臨出巷口時,他聽到有人這麼說。
“強子,這就是你那小男朋友啊?”語言輕佻,帶著口哨。
馮純縮在牆角聽著動靜,卻聽到王強說:“是啊,可聽話了,讓乾嘛就乾嘛。半夜十點還跟我擼串喝啤酒去呢。”
“這麼聽話,睡了嗎?”
“你想看,現在也行啊。來,吳樾,大家都是男人,脫唄。”
這……根本不是在談戀愛。
這是霸淩。
口哨聲越來越響,馮純聽不到吳樾的反抗,奇異的正義感驅使他站了出來:走出小巷,站在王強和他的混混朋友們麵前,把低頭的吳樾護在身後。
“你們想乾什麼?”
王強滿臉令人作嘔的笑,擼起袖子:“細狗還想出頭啊?”
“如果你敢動手,我會報警,給你留下案底。你不怕叫家長、班主任罵,都沒關係。但留下案底,你以後彆說是當運動員,什麼公職沾邊的事情,都沒機會做。想清楚。”
王強一時被他唬住,馮純用儘力氣瞪著他們幾個,用眼神威脅著。威脅完,回頭拉住吳樾的胳膊,就開始跑。跑到馮純家樓下,躲在樓道裡,馮純心臟依然砰砰跳,生怕被尾隨到家門口,被揍。
在門口小超市不見追蹤,馮純順路提著兩根冰棍回去找吳樾,冷靜下來就不免想,還是多管閒事了啊。
“謝謝你。”吳樾接過馮純手裡的冰棍,低聲說。
“他是在欺負你,你怎麼都不反抗啊。”馮純毫無辦法地撕扯塑料袋,囫圇吞著碎冰說。
“我隻是……想不到會這樣。我,隻是想交個朋友,我……”
“你是雛鳥嗎?隻認第一眼睜開見到的是母親?逮到什麼人都交朋友?行行好吧,明明是第一名的成績,卻是這麼個傻白甜。你父母乾嘛的,把你教成這樣,遲早會被欺負的啊。”
“你說得對,是我沒聽你的。我……”吳樾慚愧地笑笑,站起身,“我得回家啦,謝謝。”
“謝就完事兒了?”馮純不可思議道。
“……那你說?”
“那本雜誌,你記得吧。”
“嗯,怎麼?”
“明天給我帶一本……不對,後天,後天有體育課,幫我帶一本,最新的。”
雖然疑惑,吳樾還是一口應下:“好啊。明天學校見。”
吳樾下樓前,馮純還是忍不住問:“……你還要跟王強做朋友嗎?”
“不會了。”吳樾笑笑,“我希望的朋友,是能夠一起聊天,一起出去玩,一起學習進步,成為成年人之後也能互相幫助,兩肋插刀的朋友。他是隻能□□兩刀的人。玩誰不會呢?你說。”
馮純聳肩,又想起什麼,追著吳樾下樓,掏出十塊錢:“雜誌的錢。”
“不用了,我回請。”
吳樾甩甩手裡的冰棍,笑容滿麵地離開了。
到馮純回家寫作業時,才想起來哪裡不對勁。
冰棍才五毛錢,算哪門子回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