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跑了沒多遠,他又被人捉住,還是昨夜那群弟子,還有師尊的大徒弟,祁陸生。
薛離玉手裡還有那把匕首,天邊落下盛開的桃花,花開枝頭,瓣瓣潔白,落在心上。
“彆過來,”他嘴唇蒼白,冷冷道:“否則我會殺了你們。”
但他的匕首很快就被打碎了,又是一頓拳腳招呼上來,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他好似看見一個少年從天而降,落到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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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弟子端著白瓷碗走進來,“薛公子,你醒了,可覺得身子好些了?”
薛離玉揉了揉眼睛,輕輕嗯了一聲,青一塊紫一塊的身子自然向後靠在床柱上,寬大的衣袖遮住傷痕,有些難堪。
“仙長,這是哪裡?”
小弟子頂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沒想到大美人長得溫柔,說話也溫柔,素手如白玉削蔥,柔柔撫上烏發。
他雖然不是有意,但瀅瀅含光的眼眸眼波流轉,如泣如訴地看過來時,勝似萬語千言。
況且他渾身是血,忍得很辛苦。
小弟子默念清心咒,閉上眼道:“這裡是華山靜虛宗,我是少宗主的隨侍,頌揚。你被蓬萊宗的弟子們打暈了,和他們一同被送來我宗門接受審判。”
審判?為何要來靜虛宗?
神仙適時敲開了他記憶的關竅,並在他眼前浮現一行彆人看不見的小字,用作提醒:
“靜虛宗修無情道,少宗主乃是上古應龍轉世,雖未飛升上仙界,卻得天帝授意,執掌三界刑罰,握生殺大權,額心一抹龍紋便是證據,也是我為你挑選的監督放血之人。”
薛離玉驟然有種師出未捷身先死的悲愴感。
頌揚見他一臉錯愕的表情,暗自歎氣,坐在他榻前木椅上,豎起兩指,結成氣決,割開他的手腕皮膚。
“薛公子莫要害怕,這是少宗主的意思,等他回來自當與你解釋。”
金紅色的血液緩緩流進瓷碗,薛離玉下意識想縮手,突然想到神仙的話,心中一硬,拚命忽略血從身體裡流走的危機感,扭過頭,去看窗台上啄食小黃米的小鳥。
頌揚有一絲詫異,聽說這爐鼎癡傻蠢笨,愛哭愛鬨,在蓬萊宗是惹人嫌的主兒,整個修仙界都不待見他,走在大街上提起這個人,肯定引起一片叫罵聲。
聽說從小被關在小院子裡養著,沒見過世麵。
若不是那張臉像大名鼎鼎的雲偌仙尊,早被餓死了。
怎麼今日一見,竟覺得沒那麼不堪?
再看大美人病容單薄,膚白如紙,骨架一吹就散了,是薄命之相,想來蓬萊宗待他,也不如傳言中的那樣好,若是回去了,不一定要受多少委屈。
更何況,他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爐鼎。
弟子心思沉重,兩指抹去大美人手腕的傷口,視線卻似有若無地往他臉上飄。
薛離玉把手縮回寬大衣袖裡,烏黑清透的眼睛看過去,“仙長為何這樣看我?”
這無情道弟子老實道:“公子與雲偌仙尊相像,弟子自小崇仰雲偌仙尊高義,今日乍一見你,方知傳言不假。”
薛離玉淺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無情道修也嫌我是爐鼎,要揍我一頓。”
“不是的!”弟子莫名臉紅,“薛公子,雖然如今世人皆知你是天級爐鼎,世間難得的修煉聖器,但靜虛宗絕不會輕視於你,哪怕……蓬萊宗已經將公子除名,但靜虛宗有收留公子的一席之地。”
除名了啊,哦,除就除吧。
薛離玉垂眸看向自己的丹田,那裡麵除了情丹,還盛放著爐鼎內丹,由於他身體裡沒有修為,內丹的幻型尚且還是朵柔弱的小白蓮花。
與爐鼎雙修,行采補之術,修為能成倍增長,若不是佛修、無情道修,尋常修士一旦道心不穩,根本扛不住誘惑。
弟子年紀小,一湊近他,就覺得鼻腔暗香湧動,也知道靈力精純、乾乾淨淨的爐鼎對道心的考驗,索性不再看他,閉上眼念第二遍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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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燭燈火照亮屋內,薛離玉躺在被子裡咳了半晌,擦去了唇邊的血,支起身,探過頭去吹滅蠟燭,烏黑及腰的長發隨意披散在單薄的後背上,垂下幾縷,在燭火中搖曳。
頌揚不再看美人,端碗推門離開,抬頭就撞上一人冰冷的拂塵。
“……少宗主?”
“碗給我吧。”
“是。”
剛剛合上的門又被推開,風雪吹進門,長靴踏雪而來,腰間琳琅環佩作響,薛離玉聞得到冷寂的木香,澎湃的劍意。
緊接著,一根冰冷到失去溫度的手指,一點他額心。
一股精純磅礴的靈力霸道凶悍地灌入身體裡,填充了空蕩的鼎心,順著鼎身紋理,如同沸水,流淌到冰冷的四肢百骸。
雖然額心直給的方式隻能吸收一半靈力,但他痛意削減,初次開鼎之後無人灌鼎的空虛感也減退了。
薛離玉睜開眼,屋裡一片黑暗,看不清對方麵容,隻有一隻修長的,白到發光的手掌按住他肩膀。
步換景移,下一刻,二人來到一片蓮池前。
薛離玉抬頭一看,“蓮天境”三個金字漂浮在天穹之上。
神仙小字在識海中道:“蓮天境不僅是停放雲偌仙尊屍身的地方,也是三界誅滅神明的刑罰道場,存在於虛無空間內,憑你自己無法進入,隻得修為高強之人帶你來。”
白衣仙君走到蓮池邊,把那碗新鮮的血,倒入池中一朵未開的魂蓮上。
一碗血入池,蓮花並未綻放,仙君見狀麵無表情,捏著薛離玉的手腕,用食指割開,再次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