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了。”
薛離玉想抽手而未遂,心知此人大概就是神仙所說的“因果之外”的少宗主。
果然,眼前浮現一行小字:“靜虛宗少宗主,謝扶華,元嬰中期,自小閉關,於一年前出關,年僅二十歲。”
謝扶華長睫低垂,不言不語,攥著他的手緊了三分。
薛離玉抿唇,小聲說了句,“有點疼。”
謝扶華看了他一眼,片刻後道:“還能忍得住嗎?”
他一頭墨發用玉冠高高束起,流水般長垂及腰,華麗的丹鳳眼上挑,銀灰色的眼珠沉靜如深潭,額間一抹龍紋尊貴,紫柔含光。
他身量高挺,年紀輕輕,長相卻矜貴冷豔,在這驚心動魄的銳利美貌之中,多了不可違逆的威嚴。
薛離玉垂了垂眸道:“能。”
謝扶華看進他浸染寒氣而格外透亮的黑眼珠,唇烏青發白,端莊俊秀的麵容好似很疼。
謝扶華扭過頭,盯著新鮮的血滴進蓮花瓣,道:“雲偌仙尊的魂蓮花初綻,一碗血不夠,需要一次性喂飽,恐怕要辛苦你了。”
薛離玉沒說話。
還有三個月,每日一次,每次一碗。
也不少。
空氣一片寂靜,放血聲滴答,謝扶華盯著他纖細的手腕,看著金紅色的血絲順著穠白皮膚淌下來,啪嗒砸在花蕊上。
他目不轉睛,薄唇輕抿,呼吸驟然變得很輕,睫毛也輕輕顫抖。
看他這眼神,薛離玉臉上一僵,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又流了一碗血,魂蓮沾滿了金紅色的血液,終於綻開了一點點小口。
魂蓮花開了。
“我想嘗嘗你血液的味道,可以嗎?”
薛離玉怔住了。
謝扶華把他沾了血的食指放入口中,舌尖輕輕卷了血珠,咽了下去。
旋即,他似乎是覺得味道不錯,執起薛離玉的手腕擱到唇邊,唇瓣貼上,舌.尖輕柔吮.吸著傷口,喉結緩緩滾動。
他眯起眼睛,似有懷念。
薛離玉徹底呆了,無法忽略腕間濕漉漉的感覺,躲又躲不得,驚詫望著仙君高貴冷豔的側臉。
他忍不住含著兩泡眼淚,也不喊疼,也不喊停,就是倔強地不肯落,左手攥緊袖子,抿著嘴唇瞪謝扶華。
謝扶華吸夠了鼎髓血,這才舍得放開他,“謝謝。”
薛離玉幾乎站不穩,倚靠著池邊石岸,手軟垂著,沾了一身的血跡斑斑,唇角更白,有氣無力地說:“仙君,若是嫌我死的太慢,可以殺了我放血,這一邊放一邊喝,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謝扶華又說,“抱歉。”
他闔了下眼,薛離玉腕間傷口便飛快閉合,但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謝扶華淡淡說:“薛公子,我夢中受天命委任,每日要用你血供養魂蓮,若是日日割開,對公子來說不免殘忍,因此這道傷不會愈合,直到魂蓮開放。”
他說的是“公子”,而非薛離玉聽了太多遍的爐鼎、傻子之類的。
薛離玉勉強站起來,總算明白為什麼神仙會讓謝扶華來監督他了。
修無情道者朗朗大道,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除卻蒼生事,事事皆塵埃。
謝扶華小小年紀執掌天下刑名,一心匡扶正道,內心信仰崇高無上,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打動道心。
—
謝扶華揮袖一擺,二人眨眼間回到靜虛宗,卻不是方才小屋,而是靜虛宗,太極陰陽魚道場。
晶瑩的雪塊掛滿華山樹梢,長老們各坐在各的位置上,他們眼前跪著三排少年,不知跪了多久,頭上的雪凝成了霜,還有的昏倒了過去。
謝扶華落下騰雲,把薛離玉放下,道:“你在一旁站著便是。”
聽這話的意思是,不用他跪?
薛離玉一眼看過去,發現一排是毆打他的蓬萊宗同門,穿藍衣,一排是無情道弟子,穿白衣,一排隻有一個單薄的黑衣少年。
蓬萊宗弟子嚷道:“他憑什麼不跪?”
“難道他與恕之仙君你睡過了?”
薛離玉攥了攥拳,走過去,跪下。
謝扶華蹙眉,卻聽薛離玉說:“多謝仙君憐憫,我便跪下,不牽連仙君清譽。”
薛離玉捂著疼抽筋的胳膊,腳底打滑,卻從容不迫地走到黑衣少年身側,屈膝跪倒在雪裡。
同門們都凍木了,仍舊發出嗤笑聲,不知道是笑薛離玉一介卑賤爐鼎不配為同門,還是笑黑衣少年衣著破爛,孤僻古怪,倆人跪在一起正合適。
黑衣少年脊背筆直,隱匿在黑暗裡的眉眼看不太清,旋即他抬起頭,看向薛離玉。
這個倍受欺負的孱弱少年郎像極了魔尊的模樣,蒼白的臉上血痕遍布,被鞭子抽腫的嘴角一扯,啞聲說:“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