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離玉轉醒時,已分不清這是幾時,幾日,他隻知道,謝扶華沒有走,他一直在這裡。
莫名其妙有些感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麵前有一麵銅鏡,鏡子裡的少年麵色緋紅,因不安而扭動頭,被少年龍君捏著下巴看了看臉頰。
然後笑了一聲,“醒了?”
薛離玉悶悶應了一聲,嗓子啞了,說不出話。
“臉上睡出了褶子,”謝扶華道,“給你揉揉好不好?”
薛離玉不說話,感覺到臉頰被他揉著,很輕的力氣。
一陣涼風吹過,他瑟縮了一下肩膀,隱約聞到了幾許陌生的寒氣,警惕地推開謝扶華:“是地牢裡有人來了嗎?”
“沒有,是烏雀飛進來了。”
謝扶華手被他打掉,並不生氣,望著地牢外,靜靜矗立著的一眾蓬萊宗弟子。
他們應該是來給關押在此處的棄子蕭長燼送飯,眼下都滿目錯愕地看著這間牢房。
謝扶華不想告訴薛離玉,不想嚇到他。
但他們看見謝扶華之後,那一張張臉上想說什麼卻不敢說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
謝扶華沒有理會他們,回身把薛離玉藏在沒人能看見的結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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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燼剛被關在地牢裡,攥緊了地牢的欄杆,與謝扶華冷冷對視。
他想要喊些什麼,卻被謝扶華揮袖布下結界,阻擋了外界聲音。
所有蓬萊宗的弟子們見到眼前一幕,都捂著嘴不敢吭聲,他們不敢惹惱小龍神,誰不知道小龍神不好惹?
如今是人身,他日飛升,便是一方神主,更遑論他血脈正統,小小年紀已經手握生殺大權,傳言那九重天帝見他也要退避三分,要行世交之禮的。
所以,哪怕看見小龍神衣冠楚楚的抱著那爐鼎,頭上的一串串玉石明珠被扯落在地,他們也隻能噤若寒蟬,聽珠玉彈跳落在地上的劈裡啪啦聲。
越來越多的弟子們進了地牢,最後,一眾蓬萊宗長老也進了地牢。
他們隻能看見謝扶華待在薛離玉的牢房裡,臉上露出馬腳,似乎心知肚明薛離玉被關在這,眼睛被挖出去了。
他們好像有千萬句話想說,最終迫於隱形的壓力而一言不發。
謝扶華豎起一根手指擱在唇邊。
他身後的少年雙眼緊閉,眼包平陷,纖長黑睫垂著淚珠,落在眼尾的朱砂痣上,麵色緋紅,抿唇不語。
薛離玉對一切渾然不知,他隻能抱緊自己,“外麵是不是有人?你彆騙我。”
“沒有。”
謝扶華皺著眉,看著所有人離去。
他剛一回身就被薛離玉拽住,拖過去按在草墊子上,被少年整個人坐在身上。
“繼續。”
謝扶華感知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修為比起昨天已經進益了不少,默默的配合著少年的想法。
薛離玉心有忐忑,生怕有人進來過,又一心想出去,似乎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攥住謝扶華的衣角。
清冷的聲線沙啞道:“你我這樣已經多久了?修為也沒有補滿?”
謝扶華道:“還差一點,你累了的話可以休息一下。”
“不累。”
薛離玉搖搖頭,最終還是沒力氣說話,隻好蜷縮著自己,因為心裡莫名其妙的不安,不自覺的貼近謝扶華。
他似乎心情愉悅,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快起來。
薛離玉震耳朵,躲開一點,很快被他抓回來。
一邊被他不停點火,一邊被他要求道:“其實差不多可以停下來了,可是我想聽你多說些話。玉兒,你疼疼我,好不好?”
謝扶華伏在他耳邊,渴望似是法咒一般將他圍繞。
薛離玉像是一隻收斂自己刺的刺蝟,被他這麼溫柔一勸,不自覺跟著他的動作失去了意識:“好啊……”
謝扶華隻聽這兩個字便堵住他接下來的話,結界隨著熱浪搖擺不定。
少年一聲聲喚他“仙君”的聲音在地牢裡回蕩,像石頭落進平靜的水麵,砸出巨大的浪花。
謝扶華閉了閉眼,他修無情道,卻被卷入少年那場痛苦與歡愉中。
少年龍君翻身而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華美狹長的鳳眸垂下,複又抬起,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有了一絲絲人性的溫情。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薛離玉平靜但是乖順地說:“仙君,停下吧,我好累了,想睡覺。”
心口又在翻湧血液,薛離玉喉頭血腥濃鬱,不知道自己又吐出去多少血。
他能感覺到自己被抱在懷裡,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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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離玉再次醒來時,他沒有聽見謝扶華的聲音,心裡猜測他可能是修為補足,離開了。
也罷,一報還一報,謝扶華救他之恩,已經報完,再說對方修無情道,自己一個男子,不在乎與他有沒有情,發生的事,無需後悔。
薛離玉運轉自己的雪蓮鼎丹,發覺鼎丹又強壯了幾分,綻放了更多的蓮瓣。
他雖然目不能識物,看不見外麵,但能看見自身,心中歡喜,不知道自己的唇角一彎,很滿足地笑了出來。
識海中神仙突然出現,也許是瞎了的緣故,他感覺眼眶一熱,好像是神仙在撫平他的眉睫。
“你……”薛離玉喉嚨很緊,咳了咳,輕聲道:“你從我的識海裡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