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鶴君一邊念叨著非禮勿視,一邊抱著他的臟衣服跑出去洗了。
薛離玉感覺到自己泡在熱水裡,終於喚醒一絲神智,先是一點疼,從丹田開始,逐漸蔓延到腹腔,順著寒涼的胃經,疼到奇經八脈,高溫之下,他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敢呼吸,手指尖也跟著疼。
謝扶華看著他在水裡蜷成一團,手不由得顫抖起來,撫摸著他臟汙的黑發,仔細搓洗起來,溫聲喚他:“玉兒?玉兒?”
薛離玉無法回答,被水淹沒到脖子,下巴被酥脆乾枯的藥材撞來撞去,有點差點飄進嘴裡,隻好緊抿著嘴唇,手掌去推,可是又因為太疼失了力氣,虛弱地呸呸個不停。
“……”一聲哼笑,壓抑在極其擔憂的沉鬱氣息之下,有雙手撥開他下巴邊上的藥材,柔聲安慰道:“你乖乖的,泡好了藥,病就會好一點了。”
薛離玉疼得嗚嗚兩聲,搖搖頭,手指抓著木桶邊用力到發白,有點任性地說:“……可是我想出去玩……我從來沒有出去玩過……”
水光折射之下,他的臉半明半昧,婉轉清冷。
謝扶華心裡一動,拇指拭去少年唇邊的血跡,在答應他與不答應他之間糾結。若是答應他,這副樣子走不了幾步就要暈倒。若是不答應他,他嘴上不說,心裡肯定難過。
謝扶華還是拒絕道:“不行。”
薛離玉聽了,睜開了兩枚蓮子做的眼睛,倒像個可愛的人偶娃娃,低低垂下頭,“哦”了一聲,算作妥協了。
他這聲哦之後,再次閉上眼睛,任由謝扶華為他洗身,把藥材在他身上滾來滾去地搓洗,擦乾了頭發,抱到床上躺下。
不過,那苦到肝疼的藥還得接著喝。
“不喝不行嗎?”
“不行。”
謝扶華握著藥碗坐到薛離玉身前,少年安靜靠在床柱子上坐著,纖長的眼睫毛低垂下來,沐浴過的身體散發著藥材的甘苦藥香,半攏著的衣裳露出一點點鎖骨和肩膀,皮膚白裡透著紅暈,連指尖都是紅的。
他見了藥,閉了閉眼,用那張絕世風華的臉做出了小孩子一般抗拒的表情,抿著嘴巴不肯喝,直往後退,直到勺子遞到唇邊,試圖鑽進他唇齒間,他才勉強探著頭張嘴,喝了一小口。
“咳咳咳……”薛離玉捂著心口弓下腰,汗珠子滴滴答答直掉,濕漉漉的頭發撲在床鋪上,顧不得濕,側身下去歪躺著,一點血跡又被咳了出來。
“玉兒!”謝扶華忙放了碗,探身去摸他額頭的溫度,摸到一手冷汗,雙手掐了個咒決,再去探他內裡經脈,果然如群攻法術天女散花一般,每隔一寸就有密密麻麻的靈氣漏洞,這樣的軀體,怕是一折騰就要散架了,若不精心照料著,可能死的非常快。
偏偏他又是個爐鼎,體質與旁人不同,用藥重了一點怕經不住,輕一點怕沒有用,等到初一十五行采補之事時,若是斷了氣,左右都是一個死。
謝扶華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手心捧著他的臉頰,那手感削瘦單薄,沒有肉,碰觸後,手也是涼的,隻有表層有泡熱水過後的餘溫。
“慢點。”謝扶華把薛離玉扶起來坐著,為他輸送靈氣。
不知過了多久,謝扶華收回手,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側過頭吐了一口血,沾濕了衣襟。
但一直以來少年將死的異象終於有所改變,緩緩睜開了眼睛:“……仙君,你嘴唇怎麼白了?”
謝扶華一怔,下意識把手背到背後,負手而立走到臨時熬藥的灶台前,跪下去的瞬間身形有點踉蹌,膝蓋哐一聲砸在地上,但是冷冰冰硬聲道:“本君無事,用不著你擔心。過來喝藥。”
薛離玉苦笑一聲,喝了一口,終於在第三次吃藥的時候沒那麼反應嚴重了,反而丹田充盈,溫暖如春,感覺四肢有了些力氣,比昨天好很多。
謝扶華沉默著看他馴服地喝光了藥,緩了一會兒,掙紮著站起身,麵不改色拿過棲鶴君洗好的乾淨織錦棉袍給他穿上,又給他披了件柔軟白狐裘,抑製著手抖,把他那頭墨發高高束起來,戴上白玉蘭的發冠。
棲鶴君一腳邁進門檻,嚇了一跳:“我的天,雲、雲偌仙尊複活了?”
薛離玉一笑,指了指眼角朱砂痣,“你再看一眼。”
棲鶴君跑過去來來回回端詳他,歎道:“真的是公子誒,你氣色好多了,今天打扮的這麼漂亮要去乾嘛?”
薛離玉搖頭,“不知道,”隨後二人兩雙眼齊齊看向謝扶華。
謝扶華麵色雖然蒼白,但不肯言明緣由,更像個高高在上斷絕七情六欲的神仙,掩唇輕咳了一聲,“我……帶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