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是個女修,就是那種修仙界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女修。
連她加入青雲派都是偶然,她在街上閒逛的時候,有個看著衣衫襤褸的老修者忽悠她,說我看你天資聰穎,要不你加入我們青雲派吧。我們門派最是珍惜人才,一定傳你功法,悉心教導。當然,這純粹是鬼扯,不過白月當時哪裡知道這麼多。
她是逃婚來的,當時無處可去身上也沒錢財,老者給了她個饅頭,所以才會答應,也由此正式踏上了仙途。白月記得那大概是個夏天,不過更多細節已經記不清楚了。白月修了仙,當然並不是那種喝露水、騰雲駕霧的仙人,她的天賦實在是算不上好,自己也算不上勤勉。
從前她在話本上看見的那些天縱奇才雲雲,她自己修煉之後才發現不過是凡人的想象而已,大部分還是平庸的占大多數——像她一樣。
白月的師父喜歡喝酒,至於青雲派就兩個人,白月和他,沒了。青雲派在山上,就一間房子,這門派確實有夠寒酸的。不過白月還是學到了很多,至少她懂了很多從前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生火做飯。
後來師父死了,那是一個冬天白月的師父喝完酒倒在了雪地裡,再也沒醒過來。白月把他安葬了,立了個墓碑時常去祭拜。至此,青雲派隻有白月一個人。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白月可能會平淡過完一生,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壽命長些。不過命運這種事一直都是說不清楚的,白月撿到程授衣的時候也是一個夏天,樹上的蟬鳴確實是很煩人的。程授衣被堵在小巷子裡打架,不過也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單方麵挨打。
打他的大抵是附近人家的孩子,程授衣縮在地上眼神冰涼,白月一走近他們便一哄而散了。程授衣衣衫襤褸,頭發都是油膩結塊的,本來下山采買的白月歎了口氣,朝他伸出一隻手,在程授衣眼裡,那手就好像上好的玉石一樣,白淨細膩。他聽見她說:“如果你不嫌棄,跟我回青雲派吧。”
白月帶著程授衣回了客棧,天色已晚山路又難走,她倒是不怕,隻是程授衣還是個小孩。她催促著程授衣先去洗了個澡,把身上的汙垢除儘之後看著也是白白淨淨的,很乖巧。他穿著白月在半路上買給他的衣服,因為白月看著他倒顯得有些局促。
白月越看越覺得乖巧,兩個人一起吃過晚飯,各自回去休息。程授衣躺在床上被子散發出溫暖的熱氣,好像還有些不真實,白月應該算是他的師父了,這樣想著他沉進了夢鄉。
第二天用過早飯,白月說該上路了。兩個人坐著租來的馬車,當然是白月去趕車,一起出了城回青雲派。說是青雲派,其實就是一個四麵環山的小房子,除了樹以外,門前有個小池子,據說是白月挖的用來養魚。
程授衣從此跟著白月修行,先是拜師禮,然後他敬了杯茶。白月告訴他,青雲派隻有白月和他,改天再帶他去祭拜師祖。其實也沒什麼好教的,白月給了他一本基礎入門的心法書籍,又講了講感悟就讓他自己去練了。
程授衣的修煉速度很快,進步神速,白月不禁感歎天才啊,又覺得青雲派配不上這麼個徒孫。程授衣卻說,沒關係。畢竟白月對他有救命之恩。白月覺得他確實是很乖的,除了日常的修煉,程授衣還會劈柴、做飯、洗衣。
白月從前也做飯,直到程授衣個子夠得著灶台,都是程授衣在做飯了。白月吃著他做的飯,想著不愧是天才做飯都這麼好吃。白月很少提程授衣來之前的事情,隻有一次過節她喝醉了說她有個未婚夫,她是因為逃婚沒地方去才修的仙,來的青雲派。
她記不大清楚對方的表情了,喝醉之後反而睡著了,第二天起來發現在自己床上。白月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是程授衣把她帶回來的,之後白月很少喝酒,即便是喝也控製著,從不飲酒過度。
白月經常外出,從前一個人,如今帶著程授衣一起。他們坐在湖泊前,四周都是比人還高的蘆葦,夕陽就快要墜落下去。湖麵染上倒映著一半夕陽,裡麵的魚兒爭著躍出湖麵。白月在欣賞四周的景色,程授衣則沒什麼興趣。
“不喜歡?”白月這麼問,程授衣搖搖頭:“沒有不喜歡。”頓了頓然後解釋般說道:“隻是覺得不太真實。”白月拍了拍他的頭,很溫柔:“現在不看以後就看不見了,還是多看看吧。”程授衣點點頭,然後倆個人無言看了很久。
白月覺得看夠了就去捉湖裡的魚,畢竟兩個人還沒吃晚飯,她捉了魚又費勁的生火,還是程授衣歎口氣:“我來吧。”從白月手裡接過去,白月用一種無辜的,像溫順的小動物的眼神看他,程授衣側過去不看她專心烤魚去了。
兩個人吃著烤得微微泛黃的烤魚,程授衣的手藝很好,即便沒什麼調料隻抹了一把粗鹽,烤魚依然很好吃。白月吃完了魚,看著夕陽快要沉底,暮色四合。
她看著遠處暮色對程授衣說:“你有想過去更遠的地方嗎?”程授衣看著她說:“不想。”白月摸了摸鼻子,“好吧。”之後白月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日子依舊平靜。
程授衣和白月是不一樣的,他是天才,白月卻一輩子碌碌無為,白月很清楚這點。程授衣修煉的境界甚至超過了白月,於是白月對他說你出師了。
那是一個雨天,程授衣走的時候。
行李很簡單,身上也隻有一柄劍,還是白月送的。白月讓他出去曆練,學學其他門派的招數,程授衣站在門外拜了一拜說他永遠是青雲派的人。
白月思考了一下,說:“隻是讓你學些招數而已。”白月沒去送他,她是個很清醒的人,徒增難過罷了。她一直很清楚,程授衣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倒不如說程授衣走了她還輕鬆些。
後麵程授衣寄信給她,說去了哪裡結交了什麼人之類的,事無巨細。白月看完了就疊在一起,從不回信。後麵來信的內容還是那些,隻是頻率變少了,大概是第五年,程授衣在同齡人之間罕有敵手了。
白月的生活還是很平淡,她喜歡上了看話本,不外乎是些佳人才子、花好月圓。春日的桃花開得正盛,陽光溫柔和煦。白月坐在藤椅上,隻是不知不覺的眼皮沉重。
程授衣拿開白月臉上的書並幾朵桃花花瓣,白月眨了眨還不適應的眼睛,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然怎麼會看見徒弟。這時程授衣說話了:“師父。”她想了想這夢還挺逼真,夢裡的人還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