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平靜的語氣,反而暗藏著對於惡鬼們的所作所為恨之入骨。
“我已經將消息給了我的同僚,相信很快就到臧月城了,春日局大人你的請求,我想,我們城主會同意的。”
“萩原閣下,實在是萬分感謝。對了,鬆理閣下,你應該擅長劍道,所以我命人準備好了武器。”
玲菊花魁讓人呈上了兩把刀到中禦門鬆理麵前,一把太刀,另外一把是短刀。“是一位生前曾製作過的對付惡鬼武器的刀匠,交給我的,他說還說,那些惡鬼被這‘日輪刀’砍下頭顱,或者被日光照到,肉身才會消亡,否則身體都會快速愈合。日光我們是無法奢望了,隻有這個了。”
中禦門鬆理收下了。
待他們離開之後,玲菊花魁的下屬問道,“春日局大人,怎麼肯定鬆理大人用的是雙刀。”
“我第一次看見鬆理閣下,就會想起那年,我代表德川幕府覲見天皇,也遇上一位他長相一樣,令人一見難忘的風華人物。”
按照朝廷的規矩,隻有有官職才能覲見天皇。她一介低賤的乳母,還是逆賊之女,代表著德川幕府覲見天皇,引起了公家貴族們的不滿。
幕府的武家和朝廷的公家,向來都不對付。齋藤福當時還沒被春日局從江戶到京都,一路上都披荊斬棘,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那群阻礙她的人,居然會驅使妖怪襲擊他們一行。
她拿起武器奮力反抗,依然難敵眾多的魑魅魍魎,在她和她的同行之人都以為自己將命喪妖怪的魔爪之下時,持雙刀的年輕人,踏著月色出現在她的麵前。
刀光亮起,留下了彎月一樣的軌跡,以及遍地的妖怪殘骸。
“你就是齋藤家的阿福夫人嗎?”年輕人沒有收起那鋒利的刀刃,但是語氣柔和,“我聽聞你年輕時,殺死了兩名闖入家中的盜寇。”
“是。”
是啊,那些人聽聞了這件事,暗地裡罵她是彪悍的醜婦,難怪被丈夫所厭棄,這個罵名,她早已習慣了……
“真了不起,聽聞你是為了保護家中的三位幼子,還有剛剛你對著這些麵容可怕的妖怪都沒有絲毫的退縮,而且護住身邊的仆從,難怪能幫你的體弱年幼的主人奪取到了將軍之位。”
“恩人謬讚了,家光大人能繼承將軍的位置,是因為他是長子。沒有了繼承者之間的爭鬥,德川家才能穩定,那些虎視眈眈的大名也不敢犯上作亂,普通百姓才能過上安穩的生活,我等不過是遵照著家康公的遺願,避免又重回昔日戰國的混亂時代。”
春日局對恩人行了跪拜之禮。
春日局沒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誇讚,但是對方的下一句話,讓剛剛死裡逃生的她再次感到了危險,她抬頭一看,那刀鋒映出的鋒芒晃到了她的脖子上。
好鋒利的刀。
幕府時代,武士才有資格和財力持有刀具,但是這年輕人看著已經成年,卻留有一頭又黑又直的長發,沒有剃成月代頭。
那便隻有公家的貴族們,才有這特權了。
這京都的人啊,真難參透,上一刻還從妖怪手上救了她,下一刻就想要她的命了。
“德川家有你這樣的大才,無論是哪一個傀儡坐上將軍的位置,最後大權還是被你把握手中。”
“家光大人不是傀儡,他自小遭其生母疏離,我養育他多年,待其如親兒……”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阿福夫人能將毫無血緣關係的家光視為親兒,願你能將這份心意,分一點這天下間的幼童,也希望你的利刃隻對準那些賊寇。”
那刀架在她頭上的刀,終究還是沒有砍下她的頭顱。
“起來吧。”
“大人今日放過阿福,不怕阿福他日告發你嗎?”阿福見那人就這樣離去,心中萌生出一個疑問。
幕府頒布的《禁中並公家諸法度》,隻許公家貴族研究‘學問’,言下之意,便是禁止了公家貴族習武,這位公家之人今天在齋藤福麵前舞刀弄槍,是違反了此法度。
“我乃一過路之人,政權落在何人手中我無可置喙,數十年前各方大名之間的鬥爭讓每一寸土地鋪滿了枉死的枯骨。阿福夫人,希望你說到做到,莫讓此處再度陷入混亂之中了。”那人說罷,將利刃收回刀鞘,拂袖而去。
此後,齋藤福入了皇宮,如她所料,這宮裡的公家的官員們對她嗤之以鼻,向來用詞委婉的公卿們,都對她用儘嘲諷之詞。
“咳咳。”
在這冷言冷語中,有位一直沉默的公卿輕輕咳嗽了兩聲,自視甚高的官員們都停了陰陽怪氣的話頭,對其投向了熱切的關心眼神。
連坐在竹簾之後,讓覲見之人都隻能見其模糊身影的天皇,都言辭親切地詢問起來,“中禦門君,你近來身體如何。”
那人恭敬地回答,“沒什麼大礙。”
這個聲音,不就是那晚的恩人嗎?
齋藤福猛地看過去,看到一位臉無血色的青年,安靜地獨坐一隅。
“看,那鄉下來的悍婦,目不轉睛地看著左近衛少將。”
“她那野蠻之人,哪裡見過美名遠播的中禦門家的華之君。”
這臉色蒼白的青年,確實是一副讓人一見難忘的絕美相貌,但是看著身體十分虛弱,仿佛一陣風吹過,那天上的神仙便會乘著雲霧,帶走這風華人物。
這樣柔弱的人,會是昨晚那個大殺四方妖怪的恩人嗎?
齋藤福自知不受公卿們歡迎,不敢向這位青年搭話,她收回了目光。打算過幾日再打探這位恩人的消息。
誰又料到,幾日之後噩耗傳來,一場急病,那風華人物就真的回到了天上。
此時已是春日局的齋藤福心想,也許,恩人也曾有抱負,但是有心無力並知道大限將至,所以那時留她一命,將其遺誌寄托於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