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仙陣！這群人什麼時候搭上的魔界？”

“恐怕……當年沅夫人與凡人相戀留在人間這事……這事沒那麼簡單。”

遠離了那片詭異的麥田，白芷逐漸緩了過來，順著青霄的話猜測起來。

居鳳寨的血色紅光衝滅了麥浪高粱的生命氣息，與這處殘破的戰場達成了某種遙相呼應的一致，讓死亡的陰霾遮蔽心頭。

譚敬晨抬眼遠遠地看了看一隻烏鴉，轉回頭捏住青霄的指尖，輕輕磨搓了幾下，低聲說：

“聽那個凡人的意思，他們要找的是神女，你和白芷就先彆去了，在外麵接應我吧，我先自己去看看。”

從情感上來說，青霄不願意讓他去冒險，但從理智上來說，這確實是一條還算優選的路。

眼見沒有得到回答，譚敬晨反而像是被默許了一般。他站起身，重新辨認方向，準備再探居鳳寨。

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柔和而冷厲的聲音從天的另一邊傳來：

“星君先生要去哪兒？”

還沒等譚敬晨轉回身，滔滔不絕的水浪聲就從他背後傳來，還連帶起一陣發狠的破空聲。

水浪撞上冰柱，將兩側的神仙都撞退三步左右，青霄的長發掃過譚敬晨的背脊，霜雪女神聲音發寒地問：

“湘君，湘夫人，既然想二對一，那就用不著偷襲了吧？”

相對而站的湘夫人並沒有回答青霄，而是轉向她的身旁：

“白芷，湘夫人府沒有薄待於你吧？還不快過來！”

一向被教育以“忠誠”的仙侍出於本能挪動了腳步，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緊緊抓住。

青霄依然直視著前方，高聲問：

“他們披著凡人的皮，做了魔的臣民，這事兒兩位應該是知道的吧？”

對麵卻是無儘的沉默······

一群烏鴉拍打翅膀，爪子劃過盔甲外部，在天空中盤旋了一陣兒，又識趣地飛走了。

“英羅夫人，您犧牲姐姐換來的信仰與供奉，能受得心安理得嗎？夜半時分，沅夫人會不會······”

“閉嘴！”

動怒的並不是湘夫人，而是一直在她身後陰沉著臉的湘君寂瞬。

仿佛能將月亮吞噬的銀光衝天而起，化作無聲而翻滾的浪潮向青霄撲來。在她身後，一杆同樣銀光大盛、橫亙於天幕的銀槍飛躍而出，在巨浪潮頭將之攔住。

另一邊，湘夫人身形一晃，血色紅光的微型法陣聚在她雙手的掌心之上，直奔青霄而來。

瑩藍的法陣毫無懼意地迎了上去，震動出泛白的寒氣。

兩邊的戰鬥都開始得猝不及防，白芷有些腦袋發懵，一時間竟站在原地沒有動。

可就是這愣神的一瞬，被湘夫人敏銳地捕捉。她那原本倍顯衰老的白發突然變黑，臉上的皺紋也霎時消失，不僅看不出老態，還更加煥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在她胸前，深綠色的玉環變得更加深邃，讓人恍惚間覺得那是一口能吞噬一切生命的枯井。就是這“枯井”飄過兩個相持的法陣，眨眼間就要將白芷吞入其中。

可是沒有。

青霄身子一橫，左肩頭不留餘力地撞向白芷的胸膛，將她撞離玉環的吸力，蒙頭倒在了地上。

幽深發暗的玉環並沒有減速，也沒有改變方向，它擦著青霄右側腰身而過，內蘊的力量讓霜雪女神的玉牌都出現了細密的裂痕。

幾隻烏鴉盤旋在天邊，發出難聽的叫聲，尖利的聲音蓋住了青霄倒在地上揚起塵埃的悶響，也蓋住了七尋鏡掉落的“當啷”聲。

銀河萬星調轉槍/頭，由守轉攻，在廣袤的夜空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巨浪倒卷，讓寂瞬在心下駭然之外無奈地咳出一口血。

青霄肘部撐在地上，另一隻手將七尋鏡拉回身前，在看到鏡中的自己的那一瞬間，她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兩邊各有損傷反而促成了短暫的“停火期”，譚敬晨攬過青霄的雙臂，焦急地問：

“有沒有受傷？你哪裡受傷了？”

可是青霄沒有回答他，一雙好看的杏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鏡麵，盯著其中，滿頭白發的自己。

現在的她，猶如人間耳順之年的老媼，被深深淺淺的皺紋、鬆弛的皮膚和花白的頭發籠上了衰老的色彩。

站在她對麵的湘夫人則一副窈窕淑女的麵容，深綠色的玉環躍動著生命的能量。

譚敬晨小心地抬起手，擦去青霄臉上的淚水，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即使感受到懷中人身上寒氣怒漲，甚至在他的手腕和雙臂都結出冰霜也沒有放鬆。

冰冷到極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就是用這玩意兒、用孿生姐妹的命，換自己青春貌美的？就為了這個男的，為了給他當替身？”

“你錯了，青霄仙子，”此時此刻，這位湘水神女的聲音極儘魅惑與婉轉，“對於寂瞬來說，我從來都不是誰的替身。”

“或者說，誰告訴你，死的那個是沅娥呢？”

注釋1：出自屈原《九歌·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