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幸樹已經睡著了。
他術後精力有限,一天要斷斷續續睡十三四個小時,才能保證清醒時精力充足。
“他這是怎麼了?”
“睡著了。”
莊赫存的聲音很低,抬手壓了壓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桑薑扭頭看。
金幸樹原本就生的不夠壯,清清瘦瘦的身材,個頭也不太高,經常一來勁兒就連蹲幾天辦公室,研究智能機。
他以前健身,夏天還能在胳膊上看到一點薄薄的肌肉,此刻卻是瘦脫了相,冷白調的皮膚偏向不健康的蒼白,冷冽迫人的五官此刻更是精致而脆弱,讓人看了心疼。
和一年前在智能機公開展示會上判若兩人,巨大的落差下,起初大家都看不出這個病弱的青年,能是那個不可一世,輕狂傲慢的鬼才。
看出了的人也不敢認,隻顧著插科打諢,誰也不敢問是什麼病,能不能治。
大家都怕得到那個不好的答案。
“會好的。”
莊赫存低語安撫睡夢中的人,親吻他的發頂。
定的是一個海邊的旋轉餐廳,白天可以欣賞海邊景色,晚上可以聽著海風,遙望星空夜景。
到了車庫,莊赫存也沒叫醒人,連輔助機器都沒用,一路抱著進了電梯。
電梯聲吵醒了睡得不安穩的人,他下意識抓緊了人,眼未睜便確定對方的存在。
“莊赫存。”
“我在。”
金幸樹這才睜開眼,他不知做了什麼囫圇夢,額頭後頸出了細密冷汗,莊赫存雙手抱著他,不方便幫他擦拭。
桑薑掏出手帕,要幫他擦乾,她有點擔心他的狀況。
金幸樹呆愣愣的,像是沒回過神,又好像在思考剛剛的夢境,沒有躲。
過了很久,他遲鈍的看了眼人,這才開始往邊上躲,接過手帕自己擦拭。
“謝謝。”
桑薑的表情跟見了鬼差不了太多。
“你居然跟我說謝謝?”
宋識配合的作出誇張表情,補了一句:“這比出門見鬼的概率還低,你不會真跟他們說的那樣,被奪舍了吧?”
金幸樹捂著額頭,沒有搭腔。
“又頭疼了?”
莊赫存看到他這個動作,麵露擔憂。
“沒有。”
他慢吞吞思考了下:“虧了。”
“嗯?”
“合同,都要。”
他居然真的隻讓莊赫存定了一份合同,而不是趁機把所有人一網打儘,此刻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犯了蠢,虧大了。
莊赫存悶悶笑了一下,矮身把他放在地上:“小樹自己走一會。”
“計時?”
“嗯,算時間。”
金幸樹在有攙扶的情況下,能走幾步路,跟推著學步車學走路的嬰幼兒差不多,跟隻小企鵝一樣,搖搖晃晃的。
聽到算康複訓練的時間,他才真正在腿上用力,站了起來,站的不好看。
桑薑和宋識都沒吱聲,看他艱難的走出電梯,一致落後了一步,發消息讓已經到的人,把門口最近的位置讓兩個出來。
先到的人都沒落座,在一邊小桌上打牌的打牌,打台球的打台球。
“輸了輸了,好不容易結束了金大魔王的統治,還敗在你小子手裡。”
“哈哈哈哈贏不了金魔頭,還贏不了你,小樣。”
“你們說他到底什麼病啊?今天看著,都快成骨頭架子了,看著真嚇人,去年還好好的呢。”
“是啊,去年還在展會上拿了第一,突然就病了,也不知道治的好治不好。”
“呸呸呸,肯定治的好。”
“對對對。”
室內突然沉默了下來。
莊赫存單手推門,扶著人往裡走,沒有在意過分沉悶的氣氛,讓人坐在最近的座位上,確認時間。
“十分鐘。”
“嗯。”
金幸樹更不在意,他天生就不喜歡這種無聊的社交,清醒後也一樣,莊赫存才是他目前唯一感興趣的,就連以前占據他整個人生的智能機都比不過。
早在最開始第一次醒來的那個夜晚,看不清楚麵容的高大男人就入了他的眼。
或者說,在更早的時候。
在他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他隱約感知到的那個目光,唯一溫暖的手掌,讓他無比眷戀的真實。
“小樹?”
金幸樹睡了一覺醒來後,精神就一直不太好,看起來比往常更為茫然。
莊赫存叫了他幾聲,才得到青年的一點回應。
“嗯?”
他好像沒有意思到自己的失神和反應遲鈍,困惑看向蹲在自己麵前的男人,抬手放在他的發頂。
“矮了。”
他說話的時候木木的,像個即將報廢的人工智能,又像是智能程度不高的常見智能機,呆愣愣的。
“吃完,回去睡。”
“困。”
濃密卷曲的睫毛,羽扇一般,遲緩的動了動,漆黑的眼眸避開了莊赫存擔憂的眼。
睡夢裡,和溫柔語調完全不同的同一個男聲。
他說:
“小樹,聽話,你不會想再斷一隻手的。”
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真假。
幻覺般的開始覺得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