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碰到一老頭子問遊行是不是容傾弟弟,遊行開玩笑說他是吸血鬼,大爺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講究,快要到年底了,他也跟潮流給家中老太婆買了束花表示五十年愛情情比金堅,大爺說:“我們過了一輩子……天天吵,可誰也放不下對方。小孩跟我們住得遠,父母在不遠遊,但我們隨便他,任他遠走高飛……”
“孩子是父母手中永遠剪不斷的長線……飛得多遠多高,孩子永遠是孩子……”
這也牽涉到遊行最關心的答案,但好像答案永遠都不重要了,都已經長大了,乃至於結婚或者是其他,老人又說:“真正愛孩子的沒有哪個會舍棄自己親生,懷胎十月生下的……那是身上一塊肉……”
遊行質問:“倘若有呢?如果真有呢……”
遊行躲在容傾懷中就那麼問,老人搖頭,沒給答案。
他說:“人總有悔改的一天……年輕人啊,這個世界上有句話叫悔不當初……也有句話叫做為時已晚……當父母的有什麼不能原諒孩子,世界上畜生父母少,良心人多……”
遊行不敢說話,容傾帶著他回到中心研究院,該說顧言則體質還是強悍,躺了十來天半個月愣是扛過來了,許含日日夜夜照顧,她終究是舍棄了許家,顧言則仍舊是睡著,或許跟當初的遊廖有些不同了。
許含念叨:“……二胎沒有了……顧言則我流產了……你也不醒來去找阿行麼?你不能因為兒子捅你一劍你就不理他呀,你自己乾過那些事兒兒子沒捅死你真的是他仁慈了,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有……我們都好好放下過日子不行麼?我不要錢我隻要你的人,我們好好掙錢過日不行麼?你收斂你的脾氣我也不作了……你不要動不動就是發脾氣……我們是一家人啊……”
“什麼二胎?我都結紮了哪裡來的二胎?”顧言則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向清麗的許含,沙啞道:“怎麼瘦了?”
許含嗔他一眼,兩個人互訴衷腸。顧言則談及了自己拿取進化源的經曆,許含講了自己離開許家與父母的鬥爭,許含說:“我愛你我才選擇生下阿行的……隻是後麵的事我是真的控製不到,我知錯就改,你彆生氣,好不好?”顧言則怎麼會生氣,他恨不得當即就吻她,他控製欲太強而且過於自負,但他唯一牽掛,能牽掛住他的隻是許含。
顧言則性格中隱藏著極端自我的成分,暴戾不堪連他自己都害怕,而他的孩子卻是最無辜的承受人。如果不是……但顧言則說:“終究是我錯了……這一刀我該受,我不是個好丈夫……我也不是個好父親。”
病房門被打開,遊行罵道:“你也知道?你這個畜生!王八蛋。”
顧言則無辜而慚愧地看著他:“對不起,阿行。”
“我死了你也不會想來看我!你到底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思控製我……哪怕我死了第二回你也不來看我,你……你……我如果沒有碰到容傾,就那麼死了呢?我是你兒子,你親生兒子!”
遊行看著顧言則削薄的身軀,他發現他父母其實太過年輕,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成為父母,卻又要麵對世界的侵蝕。
可是他,終究沒有他們也好好長大了。
風吹雨打,還是長大成人了啊。
遊行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容傾張開雙手,顧言則躺在病床上,他朝遊行招了招手,隻說:“阿行,你過來……爸爸媽媽在這裡。”
遊行哇一聲大哭跑到顧言則懷中,顧言則親他的發頂,許多年前那聲聲訴求,寒冷冬夜兀自一人的等待終於有了回響。容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門口那麼久的,聲聲哭泣穿破靈魂隔空而來,他仿佛看到愛人一步步從白雪山走到峰頂,如何決然拿著刀子要去找他,如何握著他的刀柄說能不能把容傾還給他……
這一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曾經他有一個疑問,遊行到底要有多愛他才會做對自己這麼狠的事,但後來一想人如果不是悲傷到了極致,或許不會做出如此痛苦的舉動,連自己都放棄了啊……
他不是人,黃泉中找不見他的。
容傾難得思考愛這個東西,人缺了愛能活下去嗎?不能。
但說起愛,它太虛無縹緲了。
其實,他沒有在最濃情蜜意的時候離開他……
遊行最終選擇了放下,仇恨不是支撐他生活到現在的唯一理由。容傾也不認為是自己,但又或許是。
他們重逢已經很久很久了……乃至於領證結婚締結了正式的關係,容傾仍然感覺有段時間極其不真實,包括這一刻,他們的朋友家人離散又重逢。
遊行抄過一句詩,叫被光與風寵溺……
後麵是什麼容傾已經忘記了,他倒是一直堅信,他與阿行會在無數深淵中重逢。
今年,明年,下一年。
總會有相遇的時候。
容傾又想……他啞然失笑,他與遊行到底還年輕,始終不想,不敢去想如何他們現在分彆又如何?他們有過那麼多的經曆,一起冒險一起相互磨合。
容傾看遊行眼神越發溫柔,這一回消解雨光肽倒是因禍得福。
但什麼是愛?容傾覺得很簡單,此刻就是了。
他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拋棄全世界。儘管……容傾側彎了頭倚在牆上看遊行,應該怎麼說呢?愛這種東西大概就是……
容傾想,不止是相互體諒,而是我與你在一起我變得更好……也不全是,我看到你就心生歡喜,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不論我是什麼身份,我都會拿出我最好的東西都給你,我不會拋棄你。
容傾的心熱到不行,可他還是不去搶人了,父慈子孝……
對此,容貴妃倒是很看得開,最近審判院不找他茬,容傾覺得求助親爹還是很好的。
哎,這才是人間吧。
容傾去了一趟醫院的窗戶,那裡有很強烈的陽光迷蒙著他的眼睛,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
身姿筆挺,容顏俊秀。
往前看,遠方是湛藍的天空。
光落在容傾的肩頭。從來沒有哪一刻容傾會覺得自己站得這麼踏實過。
十二月冬天的風仍然是冷,容傾昳麗的眉眼浸潤在光中,他不禁感歎道:“千年已逝了……阿行……”
他隱約地呢喃,喟歎。
目光徜徉。
遊行眼睛哭得紅紅,他扒著門問:“乾嘛呢你,又在看啥?”
容傾轉過頭看他,遊行依舊覺得容傾很……容顏太過有侵略性,他躲得隻露出一雙眼睛,話都不著調:“那個……那個……雨光肽完全……消了……我我我我我……我自己去找祁蘊和!打解藥!”
“哎——”
剛跑遠沒多久,容傾冷哼著,一把給他拎回來,他換了新衣服去了洗了個澡。
遊行的臉很白,像白色的雪。
遊行不知道往哪放自己的眼睛,他琢磨一會兒端著容傾的臉親了下,他覺得好燙,他說:“你害羞了?”
容傾:“…………嗯,多話。”
“當個小孩真好啊……”
“抄作業?”
“……哈……算……算了吧。我最討厭寫作業了。”
“我也是。”
容傾抱著樹袋熊又去找祁蘊和了,最近沈郅忙於工作,沒有見他。
祁雨瀟倒是看遊行雨光肽消解得這麼快感到舒心,遊行倒還是留了幾支備用,當然他不會大著膽子用到容傾身上,似乎這隻是針對自己的。遊行很細心,他發現祁雨瀟似乎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大概是複製人的力量不足了?
遊行沒告訴祁蘊和,隻是暫時將這個問題放在心裡——解決問題也很好辦,找到進化源就行了。
但是祁蘊和除了試驗對其他事大抵是更敏感的。
容傾帶著遊行回琅館了,祁雨瀟搖晃著試劑,像是終於塵埃落定,他一來希望阿行好好活下去,二來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他從未奢求有人愛他,複製人……複製人……祁雨瀟一邊擦儀器一邊擦顯微鏡,他感覺頭劇烈頭疼,祁蘊和攬住他,祁雨瀟能看見對方冷淡的眉眼今早潤在雨裡,有了更加紅豔深沉的色澤,他抑製不住開口:“你吻吻我,你可以吻我。”
“……”祁蘊和覺得這不是件好事,但他心中同樣焦躁,隔著白大褂他靠了上去,他的手遊走在祁雨瀟的腰腹,那裡冰冷寒涼,祁雨瀟側頭找他溫熱的嘴唇歎息:“我不想離開你。總感覺……被人喜歡太奢侈了。”祁蘊和吻他,他的手撐在試驗台上,眉頭微擰:“嗯……我在喜歡你了……”
祁蘊和的肩胛骨像蝴蝶一般展翅。
他無法自控地吻他,親他,去追逐祁雨瀟的親吻。
他們就在實驗室鬨了起來。頻繁的親密讓他們靈魂與身心交融,心靠得很近,祁雨瀟雪白的脖頸往上揚,祁蘊和閉著眼睛吻他,他說:“阿行讓我去琅館住呢……還有你。”祁蘊和點頭說容傾也跟他說了,琅館有很多房間,隨時可以去。
“嗯……你想帶我去嗎?”
“想……你彆離開我……我想我喜歡你。”
祁雨瀟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走,他們穿著白大褂就……了,祁蘊和喜歡吻他的耳垂,不讓他走,依舊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但祁雨瀟自覺很喜歡。他喜歡看他,祁蘊和了解了他的意思,他把祁雨瀟翻過來繼續親他,但不知為何,心中的洞卻越來越大,空蕩蕩漏風。
華之都這個異能者遍地的地方,他卻是實打實的普通人。
祁雨瀟眉頭有些疲憊,他緩聲說:“阿行說讓你跟他一起走呢……祁蘊和!”
祁蘊和扯開他身上的白大褂,低沉道:“囉嗦!”
遊行最近特彆怕撞見祁蘊和的私事,前陣子嚎了幾嗓子給氣到了,不準他進門了。不知道容傾跟祁蘊和是不是都是混過來的,祁蘊和從來不關自己的臥室門,這陣子取資料他不得不來了很多次祁大哥家中,結果……撞見好兩回祁蘊和強吻祁雨瀟後,遊行來祁蘊和這裡必定是喊上夫人容傾的。
他的驚雨刀還沒找到。
遊行擔心它會變成破銅爛鐵,而且就真還在垃圾站找到了!
——誰乾的?
遊行氣到嘔魂,與驚雨刀一同出現的還有另外一枚神秘戒指,戒指內部寫著三個字——白恩祈。
遊行把這事給容傾說了,本著既來之則安之,容傾把戒指往抽屜一扔,他說起白七爺的原名就是叫白恩祈。遊行誇這名字氣得好,然後就被親了,容傾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白恩祈老婆是……”
遊行想問,容傾先摟著他困覺。琅館外,白鴉的顫動聲頻頻響起,但這與他們無關。
被稱作神秘人代號S的先生倚在自家彆墅門前,他目光陰鷙,祁清涵跪在地上求他放遊安樹一麵,S挑起他的下巴說哦,原來你記得遊安樹啊,我就是不讓又如何呢?你殺不殺祁蘊和嘛?祁清涵說那是我哥哥,我不能再傷害他。
S一腳踢翻他,與此同時,寂靜的宗家不斷有小孩的奇怪哭聲在蔓延。沈曜與宗之嘯齊齊看向了陳瑩瑩,他們看護的小女孩今晚一直大哭,特彆不對勁。但陳瑩瑩隻說她好像看見了媽媽,所以今晚能不能去找肖悅姐姐一起睡,宗之嘯不停向肖悅道歉,對方態度有了鬆軟的跡象,可這奇怪的小孩哭聲為什麼這麼大,沒人知道,更不知道是誰了。
遊行睡夢中喃喃囈語,嘴唇張開絮叨說:“再怎麼樣……也沒人乾得過容傾啊,我信,我就信。”
容傾被他這句話給吵醒,遊行同時也張開眼睛看他,用如此熱烈真誠的目光看著他,像是要望儘所有。大概是還沒睡醒,臉頰有些微紅,遊行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對方的眉眼一如當初,很好看,總之就是很好看,他控製不住去親容傾的眼角,容傾呆愣,去彆他的下巴也親他,隻是覺得可愛,就是很可愛。
屋外的夜還很深,容傾吻住他,無法抑製地想吻他,去吻他……怎麼能夠那麼純粹地相信他呢,容傾無法控製心中湧動的愛意,遊行像是有所感受一樣,他環住他的肩膀,與他享受這純粹、熱烈馥鬱的親吻。
容傾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雪開花了。”遊行嗯了一聲輕輕的。
他呼吸清淺,均勻平穩,他閉著眼說,容傾,我一直想著你,好想你,但我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