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用過那個杯子。”束星搖再殺出一句。
“得了吧。你壓根沒碰杯子,你直接把酒灑身上了。”盧星岩又把一杯乾了。
束星搖安靜了一下,這時候盧星宇突然說:“他喝烈酒會耍酒瘋。”
“我喝會吐。”束星搖被磨得失去了品嘗甜酒的興趣,在船艙中間的石頭水缸跟前一停,觀察裡麵的水,看起來像海水,一眼望到底,然後束星搖發現了一塊鱗片。
“鮫人鱗是不是沒有龍鱗好看?”束星搖嘗試用術法讓它浮上來,鱗片沉在水底,動都沒動一下,束星搖直接一撩袖子伸手去撈。這裡麵的水冰的她汗毛都豎起來了,鱗片居然是溫熱的。
深灰色的,看著跟束星搖記憶中的魚鱗沒太大差彆,但是映不出來一點光,硬度也大。像件工藝品,紋路從頭精致到尾。
“龍鱗才不好看吧。之前玄洲那條龍隕落入海,記載的是奇醜。我忘了描述的是被刮下來的鱗還是彆的。”盧星岩示意她看窗外的海底。
她手一撐翻坐上桌,用沒有沾水的那條胳膊格開了盧星岩,順著他指的方向往下看。四靈二十八宿的倒影本該覆蓋整個海域,但這艘船下的海麵什麼倒影都顯示不出來。
“我記得不是有人說付雲柯是條龍嗎?”束星搖一邊觀察星宿交替的軌跡,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盧星岩擦了一下被她一甩手濺到臉上的水珠,有點鬱悶:“你第二次不叫真仙的尊稱了。”
盧星宇開了另一壇酒。
束星搖不好意思了,要是記得四位真仙的尊稱,她也不至於直呼全名啊。
幸好她能把居寒山搬出來救場:“我師尊跟我說的。除了他不能尊稱彆人。”
這個確實符合居寒山的風評。盧星岩默默回想起被記錄在玉簡中居寒山橫空出世的一幕。他最後留那句怎麼說來著,有人高聲問他姓甚名誰,“居寒山。記住了。下次見麵就是你們的死期。”關鍵是他單挑的都是上一屆真仙,連衣角都沒破。
她收回了放在海上的目光,還想說什麼,瞥到盧星宇在沏茶,一時喜形於色,小跑過去:“花茶嗎?”
“嗯。”盧星宇發出一個單音。
“花茶是不是會喝醉啊?”束星搖把茶具的上蓋一掀,稍微清洗一下茶杯,往盧星宇那兒一推,“我能不能混著喝啊?”她有點期盼的樣子。
盧星宇給她倒了半杯:“仙品靈植作原料的花茶,你想喝醉都沒機會。”
束星搖知道靈植,也知道仙品,就是不知道居然有人用仙品靈植當原料泡茶。仙品靈植市價多高啊,用來磨丹藥最次也是天品。不愧是有錢人。
她喝了一口,隻覺得唇齒間澀得厲害,又重新把茶放回去,指指盧星宇的佩劍:“你的劍會比鮫人鱗硬嗎?”盧星宇會意,卻不置可否,隻把劍遞給她。
束星搖離他們稍微遠一些,把鮫人鱗在地上放好,決定好構圖比例,用劍把它切成四四方方的幾塊。每落一劍,束星搖都能聽到鱗片表麵如鐵般堅硬紋路的崩壞聲。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剛撈出來的時候用真氣震不碎,她以為是鱗片硬,現在看來是她的真氣不行。
束星搖歎口氣:“真是該練練了。”她挑了一塊最像灰豆腐的,把真氣集中在掌心,然後一巴掌死死摁下去。這種感覺很奇妙,雖然掌下是死物,但束星搖覺得是柔軟的蛇信子舔了自己一口又咬了一口,毒液順著掌心向上湧去,胳膊上整段經脈都無比陰冷。
束星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移開手掌,地上的小塊鱗片完全沒有了,連渣渣都不留。
束星搖又看掌心,哦,灰色的粉末全黏她手上了。她用指甲扣了一下,扣不掉,又用劍尖挑,挑開一點,順便把她沒沾到東西的虎口開了個口子,沁出一滴血珠。
“盧星岩你在海上見過龍裔嗎?血緣關係不那麼近的那種。”束星搖邊挑邊問。
“你有空往海裡一跳,遊到最下麵,看見的那些妖獸全是。”盧星岩走到窗邊飲酒,捏著的玉杯裡盛一彎月光。束星搖把手上弄乾淨,又把盧星宇那把劍擦拭幾遍,才飽含遺憾地說道:“可是我怕水。讓我跳海得等下輩子。”
他們三個在船艙裡閒的快把酒喝空了。
到後半夜,束星搖趴桌子上睡了好幾個時辰,終於想吐了,還瞌睡著腦子就一把衝到船尾。她把後背貼上船木,緩緩滑坐下來,胃裡火燒火燎,喉嚨裡好像嗆住什麼,很想立刻吐出來。
束星搖心情其實糟糕透了,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她不愛喝酒也不愛喝茶,平常就喝水,自打來到這裡,她就沒吃過一頓正經飯。在小重山十幾天,她能辟穀不是毅力強,而是她第三天餓得受不了,往肚子裡塞了一大把丹藥,她不知道都有什麼用,反正疼得死去活來穀也順便給辟了。
她辟穀之後看見食物就想吐,看見血就想暈,看見利器就想自殘,身上沒有一刻是暖和的。束星搖想這肯定是亂吃丹藥的後果。但她發現自己心裡有種病態的滿足。
束星搖覺得這樣就活不長了,反正又不屬於這裡又不喜歡這裡,早死多好。又不甘心自儘。那就疼著難受著吧,至少感受到這些束星搖覺得自己還活著。
束星搖什麼都吐不出來,喘息忽然就那麼用力,肩頭一顫一顫,就像在哭。
她覺得這時候可以偷偷哭一下,不會有人打擾。
然後盧星岩就巴巴地湊了過來,月亮停在他身後,投射下來的陰影一瞬間籠罩住束星搖。束星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眼神抬頭看他的,隻記得自己恍惚聞見他身上好甜的味道。盧星岩的瞳孔裡映出她的倒影,他略略一彎腰跟她平視,語氣略帶驚訝:“你怎麼哭了?”
這個氛圍很不錯,束星搖記下了。
但是束星搖認為他現在很危險。為了不讓盧星宇再對自己有所不滿,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把盧星岩的臉往邊上推一推,一指月亮,語氣鎮定:“今晚的月色漂亮得我忍不住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