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人間,中都上京。
酒樓裡進來了兩個人。兩個看著很像人的人。
為首的年輕公子哥兒穿一身裁剪得當的錦袍,暗綠色的料子,襯得人眉眼更張揚。雖說五官雍容,但到底多了些乖戾。後麵的像是侍從,雖是低調的裝束,單看衣服上的針線功夫也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並不抱劍也不佩刀。
兩人上了最裡的雅間。
“尊主。”白侯蕊著海棠妝花裙,起身見禮。她身側的垂秋野穩穩坐著,眼睛不帶抬一抬的。地上的絨毯子上放著一個造型簡單的劍匣。
“彆衝我笑。看著就煩。”
龍祖絲毫不領情,看起來想翻白眼,但不知為何又忍住了,身姿板正地落座。身後的弇茲如同一道影子,不聲不響。
“令主怎麼樣?”白侯蕊並不介懷,微微一笑,緩聲問道,動手給龍祖沏了一杯茶。
龍祖想都沒想:“令主腦子不太好用。”
“喔,這樣啊。”白侯蕊失笑,將茶盞推向對方。“請。”
龍祖沒喝,睨了一眼垂秋野,一臉陰陽怪氣。“你們閬山怎麼老搞師徒戀啊?是傳統嗎?”
垂秋野皺起眉毛,看起來極為不悅,但也隻是嬉皮笑臉地反駁,“懂什麼?你有過愛嗎,有過,”他組織了一下措辭,“風流史嗎?你不懂不要胡亂點評。”
“我是不懂。”龍祖鄙夷地打量垂秋野,有著那種評判貨物幾分價值的挑剔感,“我隻知道我至少管得住自己的身子。像你這種......”
白侯蕊在這時候咳嗽了起來,咳得連臟器都感覺要吐出來,垂秋野替她拍拍背順氣,又狠狠瞪回去。龍祖才不看他,收回自己的視線,隻在嘴角挑著囂張的笑容,明晃晃的惡意。
“好了,我沒事了。”
白侯蕊捏了一下垂秋野的手,垂秋野覺得她的手汗冷得可比做冰塊。
他們重新繼續被帶偏的話題。
“我把星垂秋野放在匣子裡了,您回令主身邊時幫我送回吧?”白侯蕊彬彬有禮地問。
“我是跑腿的嗎?”龍祖冷笑,不應。
“我實在抽不開身離開上京。”白侯蕊語氣苦澀,端起茶盞淺啜幾口潤嗓,慢慢續道,“天魔多有不服者,我身邊幾位皆有令在身,隻能我親自料理。”
龍祖不為所動,擺出一副請繼續的模樣。
“您不想令主受傷吧?”白侯蕊端詳著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道,“令主受天道規則限製,無法用權。修為短期內也無法提升。”
她說不下去了,龍祖的臉色陰沉得仿佛風雨將來,她可不敢在這時候觸他黴頭。對方性格是一方麵,更為重要的是白侯蕊比誰都清楚,他對令主的心思。不能說毫不在意,但也能漠視她身陷囹圄。
“您的想法呢?”白侯蕊溫聲詢問,輕巧就讓自己從他的注意下抽身。
龍祖略一沉默,沒有再說拒絕的話:“劍匣給我。”在座的人都知道,他這句話並不是答應了安全護送劍至令主手上的意思,直說劍匣給他,之後的事卻沒有正麵承諾。
不過這也算上極大的讓步了,以龍祖的性子來說。白侯蕊不動聲色地用手肘碰了一下垂秋野,垂秋野起身將劍匣轉交給沉默侍立的弇茲。
“多謝尊主。”白侯蕊起身施大禮,“容我代令主謝您。”
龍祖沒有受這鄭重其事的一禮,他把弇茲帶出去,在雅間門口停下,語氣並不能聽出喜怒。
“昔日仙魔大戰時,有位故人問我,你墮魔當如何?我當時回的是,你不會墮魔,除非你先死。今日我見你,發現不止如此......”他狹長的鳳眼慢慢掃過白侯蕊素淨勝雪的臉龐,眼神鋒銳如刀,幾乎要將她剖開。“我先恭賀,天下第一,與我們一樣了。”
“背信棄義,客死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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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搖沒有從馬背上跳下來還能毫發無傷的經驗。
所以她一瘸一拐地走在尋找走失馬匹的路上,此刻月上中天,曠野間被照出來皚皚白雪,滿眼儘是白,要找鬃毛是黑色的東西很好找,但束星搖就是找不到。
她有試過喊,但方才驚叫出聲後她從喉嚨裡吐出來兩大口血,又不能說話了。看起來像是危機觸發機製。
說來奇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雨霧開始籠罩著整座雪山。路邊野蠻生長的纖細草葉吸足了水分,有水盈盈的露珠懸掛其上。烏雲襲來,天空邊緣的缺月被遮擋了一瞬。湖邊有一株草葉顫顫巍巍的,露珠便滾落在地了。
很不對勁。
束星搖猜測這是有什麼人為乾預,或者乾脆是幻境。
她更傾向於後一種。
與此同時,山的另一側。
宿行霜朝山的一側看了一眼,先是對車夫喊了停,馬蹄踏地,待馬車車身平穩,方矮身掀了車簾溫聲笑道:“有勞。送到此處即可。”
車夫壓了一下鬥笠,枯瘦的四指慢慢梳理著黑馬的鬃毛。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似的,聲音沙啞地說道:“我觀公子一人入陰山,鬥膽相勸,情非得已,不要在山裡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