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之外 “你們能不能死一死啊”……(2 / 2)

見風雨自堤來 他人之月 4497 字 10個月前

仍然向更深處的林中蔓延的火漸漸沒了勢頭,隻剩下一蓬蓬在風中搖曳的矮火。

薛蕊濃始終注視著那些碑文,若有所思。

束星搖試探性地用軟鞋將最近處的火苗踩滅,往前邁兩步,然後從芥子袋裡把神川明薅了出來。

“蕊姐姐,在容易著火的地方玩火是很不負責任的。”束星搖用一種異常認真的口吻說道。

神川明站遠了一些,把她抓著自己寬大袖擺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目光短暫地飄向碑文,下意識照念:“注:我是被逼的,這是一篇碑文......”

薛蕊濃無懈可擊的淡然神色終於有了一秒鐘的變化,幾乎是跟“碑文”兩個尾音同時發出聲的“彆念!”

因為語速太快,二聲硬是發了一聲的音。

不過束星搖根本沒能聽得見她說的“彆”,甚至是“念”,覺得她講話吞音未免太嚴重了些。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耐人尋味。還是束星搖察覺有貓膩隨即一清嗓便道:“彆念跟死人沾邊的話。多不吉利。”她右手握拳狀,用指骨頂著皮肉凸起的鋒麵狠狠捅了神川明一腰窩子。

神川明本來就站在她側前方,束星搖這一動作又做得貓貓祟祟,是以薛蕊濃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雖然大家心裡都有數,束星搖隻是給她一個台階下。

束星搖其實明白,正常流程的話是要因好奇而詢問薛蕊濃讓他噤聲的原因。但束星搖不是很想給自己的腦子裡增添更多沒用的問題和隨之而來更大的好奇了。

神川明微微斂目,手上用了一點巧勁,把束星搖出於焦躁情緒的緣故而拚命扭他衣服的手格開。

“彆再動了。衣服會破的。”

束星搖稍微愣了一下,因為她分明沒有看到對方的嘴唇動過,但聲音卻很清晰地被聽到。她很快反應過來神川明在給他傳音。束星搖覺得是他不想在薛蕊濃麵前講話。

比起關心這對兄妹關係如何變得如此差勁,束星搖還是更關心她此行的目的達成與否。

“漓泉的泉水是在上一次棋局變動中乾涸的。空桐推演了一下當時的因果線,得出的結論是它們倒流回了仙門。”薛蕊濃先是指了一下天上,然後隨手折了根樹枝在地上劃拉了幾道。

她用細枝如刀劍,走筆迅速且下筆深刻,是真的深刻,因為束星搖看到了樹枝穿透過的地下爬上來幾隻蟲子。她的目光很艱難地從蟲子身上移到了地上的圖示,納罕道:“四靈二十八宿的具象?”

束星搖之前在海上隻是見過祂們在海麵的倒影,具體形容不上來,因為那些隻是光芒,在不同時刻不同視角呈現出來的樣子儘數不同。

薛蕊濃沒有抬頭,解釋道:“對,在赤帝消失之後,四靈二十八宿的應用概念是被抹除了的。現世的四靈二十八宿理論概念隻是天空的一種具象。簡單來說,”她頓了一下,又在地上劃出一道橫,“天道沒有事先察覺到仙道企圖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束星搖鬆開揪著神川明的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圖樣。事實上她眼中的東西與其說是圖示不如說是概念,時間程度上的概念。從四靈二十八宿各自的起源概念一直到現在的總和。

地上就那麼些東西,束星搖看到的要更多,一時間腦子裡被動接納這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單位是容量的東西是很困難的。譬如,她現在看到的不是四靈的具象,而是祂們被抹滅痕跡的當時與赤帝的肢體爭執。

就,肢體爭執,祂們的具象和赤帝的。區彆在於赤帝的具象在她眼裡就是什麼都沒有,但是是赤帝。

如果那個畫麵是比喻句,那麼束星搖一定會首先鑒賞道:生動形象,刻畫出了四靈和赤帝的暴躁性格。

束星搖看了一眼神川明,主要是想看眼睛。但是他睫毛半垂著,束星搖看不到。

她上前一步,把薛蕊濃還在塗塗畫畫的那些東西胡亂踩上幾腳,稍微壓了下身子捏住對方的肩,認認真真道:“已經可以了。我是必須把這些東西記,不是,看完嗎?”

薛蕊濃反手握住束星搖的手把她也拉起來,口吻帶一點好笑:“學術法的第一步是理解原理。倘若你要上去,總得知道為什麼上不去吧。”

束星搖繞過她在石碑麵前站定,端詳那些碑文,裝著可憐兮兮的樣子賣慘:“可是真的很雜啊。”

下一秒束星搖又自顧自笑了起來:“受不了了。你們能不能死一死啊。”

其實她的麵相在神川明看來也過於幼了一些,但是不甜,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比起甜更傾向於嬌的感覺。

神川明看見她轉頭看向自己,下意識地將雙手攏於袖中,不想被她看見手上的什麼東西。他看見束星搖的笑容變得嘲弄起來,語氣卻很冷靜:“從一開始我腦子裡就是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說是這其實都是我自己的記憶,但是拜托拜托,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就算是自己。”

“我不否認束星搖曾經確實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但是有沒有那種可能,就是那個一步之遙的距離需要耗費數不清的次數來無限接近。”

束星搖歎氣,手指碰了一下耳邊的玉墜,冰涼的,不帶什麼熱度。她接著說道:“好吧,其實我是想說,彆對這次太較真了,我們都知道的,從來都會有下一次可能。”

對於神川明這些人來說,過去的所有都隻發生在過去,即使有時候會回想起來某些片段,無無傷大雅。畢竟他們不會也無法被過去所受累。

但束星搖做不到,那些尚且鮮活的記憶第一次湧現在她腦子裡的時候,她就想殺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每每看見或者記起祂們每個人的臉,就不可抑製地想起來,每一條可能的世界線中所有無法收場的傷害和痛苦。

在經曆了那麼多次的重來之後,每一個她能想象到的、可能的發展都是確切發生過的。

束星搖剛剛想去看神川明的眼睛,無非是忽然想起來了上次還是上上次,束星搖在崩塌了的世界線收束的那一刻,最後看到的畫麵也是那雙眼睛。美麗的,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