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溫的手握在門把上,沒立即鬆開,握得更緊了些。
是她??
俞溫身形一顫,胃裡惡心。
三天前,她的男朋友陳飛突然提出跟她分手。
那個渣男說什麼要投入醫療事業,原來,不過是抱上院長千金的大腿。
“切,怪不得陳飛也會說遇到你,真是晦氣。”身後咂著舌尖的聲音格外刺耳。
俞溫鬆開手,推開門,從容邁步到走廊裡。
她閉上眼睛,不再去理會身後。
俞溫並不在意身後焦躁的跺腳聲,淒曆的謾罵聲。
她步履不算穩健,卻一步也沒停下來。
突然,一隻手拉上了她的胳膊。
唐瑩瑩趕了過來。
她是俞溫醫大時的室友。
本來打算畢業去父親的散打俱樂部做個指導醫,跟著俞溫狠拚了兩年,兩個人一起進了京市第一醫院。
“俞溫,你是不是缺心眼兒?休息時間不去給教授買咖啡,還在這兒管閒事兒。”唐瑩瑩一把拽著俞溫快步下樓。
俞溫籲了口氣,這才回過神。
雖然她知道唐瑩瑩跟她說的是什麼事兒,但她並不太在意,“剛剛出來的時候,有人說順便買咖啡,就讓他去了。”
“他那是順哪門子的便?我們實習一年,能不能留下來,能去哪個科室,都是教授一句話。當然要爭著去啊。你怎麼不開竅呢!”
唐瑩瑩越說越氣,聲音也壓不住。
“你是這一屆分數最高,評價最好的,工作也往死裡上心,可是,偏偏讓你援藏!你看你那個渣男陳世美,為了留院,直接劈腿院長千金……”
她回頭瞥了眼身後的整形外科,猜到俞溫一定又是在院長千金那兒得罪了人。
察覺到俞溫的胳膊在微微顫抖,唐瑩瑩數落的話語咽了下去,隻剩下長長一聲歎息。
平時軟軟的性子,從不與人爭吵的俞溫,為彆人的閒事兒得罪人,這不是她第一次乾了。
昨天她還因為讓一個患者少囤退燒藥,被內科主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實在是個屢批屢不改的慣犯。
唐瑩瑩恨鐵不成鋼似的跺著腳,改口嚷了句,“算了,你去給我帶個麵包。”
不這麼說,她知道俞溫還是會一頭鑽進科室,把早飯也省了。
跟醫大時一樣,唐瑩瑩並不讚同她的處事方式,但永遠是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
俞溫推開被挽著的胳膊,她柔聲對閨蜜說,“瑩瑩,你快回住院部吧。我真沒事了。”
三月陽春,院門口的狂風裹夾著細沙,掀起柏油馬路上沉睡的躁氣。
俞溫麵包還沒買上就被一通電話喊了回來,說要提前確認援藏手續。
餓著肚子的俞溫,在辦理手續的全程,她依然神色平和,眉宇間甚至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輕鬆。
這讓對援藏醫療工作談之色變的醫生們,人人側目。
就連最後簽字的老院長,也詫異地盯了一會兒這張明豔的臉龐。
他有些愧疚地說道:“小俞啊,你的檔案我看過,很優秀!但是醫院的規定這邊……”
“我明白,院長,我理解。”
俞溫彎起眼角,用力展顏一笑,從老院長手裡抽出那張簽好字的表格,轉身離去。
留給老院長還有醫院的,隻有一個略顯決絕的背影。
俞溫援藏的心,乾淨的好像一張白紙。
然而,白紙下麵的日期,不是說好了的三個月。
事後,還是唐瑩瑩告訴了她:剛剛的風波,讓援藏的日期,從三個月變成了十年。
俞溫援藏的心,堅韌的好像冰冷鐵軌。
筆直而強硬,到了火車站,也不曾動搖片刻。
月台上,她拖著行李箱,抬頭看了一眼“京市-薩城”的字樣。
又回過頭,向這座養育自己二十幾年的城市作彆,與那段不堪的經曆和解。
跟家裡唯一的奶奶,她隻說是醫院競爭大,必須要走援藏的路子。
善良的奶奶自是不懂醫院裡的勾心鬥角,隻諄諄叮囑她,不管到了哪裡,都要好好努力,要團結同事,要尊重領導。
俞溫一一點頭。
當奶奶在電話裡提起那個渣男名字的時候,她隻有滿心厭惡。
然而,從車輪轉到那一刻起:那些聲音,那些過往,都隨著越來越快的火車轟鳴聲,被遠遠拋開,瞬間模糊成幾個小小的黑點,很快便消失不見。
俞溫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剛剛維持的灑脫堅強形象,悄悄垮塌,隻落得幽幽一歎,卻還得謹慎收著。
總不能讓無關的路人,撿了笑話。
唔……
她目光本無焦距,卻還是被對麵那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吸引了一下。
男人著裝簡單,牛仔褲上麵一件白色的襯衫。
他手裡端著一本翻了黃的書,側身對著窗外,半張的側顏,線條清晰銳硬。
他的襯衫袖子被卷了一道。
露出來的袖扣價格不菲折著車窗外的橘光,紮眼。
好熟悉的袖扣,跟那渣男的仿佛是同一款。
隻是多看了一眼,俞溫便轉過了視線。
忽然想到那個渣男,俞溫剛剛平息的情緒,又牽動起紊亂的跡象。
連帶著,好像對麵那白襯衫也沾染了塵灰,令人厭惡。
可恥的渣男。
俞溫索性閉起眼睛,摘了耳機,假裝休息。
但……眼前那一身白衣,卻晃來晃去的,令她不得安寧。
直到車內廣播又一次吵醒了她淺淺的夢。
“本次列車即將離開西寧站,已經行駛了一半的路……”
俞溫揉把眼睛,剛打開了手機。
突然,火車猛一晃,手機從她手中掙脫般飛揚。
一個拋物線,正好飛向了對麵的座椅——
對麵的白襯衫男人依然穩穩坐著。
麵對突襲而來的飛行物,他隻輕輕一抬手,便穩妥接住了。
還來手機時,恰巧俞溫的手機頁麵開著。
他似乎睨過一眼,唇角明顯一勾,又繃直了唇線,把手機放在了俞溫的小桌子上。
慣性作用,有什麼可笑的。
俞溫不屑地低頭看了眼手機的頁麵:大字號書封《穿成惡毒女配拉他墜下神壇》。
俞溫:……
她擦亮眼睛,不甘此處吞聲。
俞溫心中不服,一本書而已,難不成你還在火車上看道德經。
她坐直身子,往前湊了湊。
看清了男人端著的書封文字,她不經意間脫口而出,“藏文書?”
對麵的男人像是捕捉到她唇間輕啟的幾個字,把書攤平在小桌子上。
俞溫撇了撇嘴角,有些意外:這人竟能看懂藏文?
決定援藏後。
俞溫便抱佛腳突擊過藏語,短短幾天,簡單的日常對話她能看懂。
看著泛了黃的書頁攤在眼前,她杵著下巴,睜圓眼睛,大大方方地看了過去。
她順著左頁第一行,輕輕念出了聲:
“我也說不準究竟是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看見了你什麼樣的嗯嗯,聽到了你什麼樣的呃呃,便是使得……”
中間幾個生僻字,她含糊著“嗯呃”帶了過去。
念到這裡,她停下了。
抬眸對上男人的視線,眼睛裡流露著幾分得意:不就是藏文麼,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真的會嗎。
男人神色淡然,垂眸落在書上。
他修長的指尖劃過,聲音有些機械,“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發覺我自己開始愛上你的時候,我已經走了一半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