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後猛然間重重一聲,男人手裡的書合上了。
“老頭子,啊、你彆嚇我啊……”
一聲顫抖淒然,讓嘈雜的車廂,瞬間安靜。
無數道目光投射過去,過道中間,有人栽倒。
旁側已泣不成聲的老婦人單手按著座椅背,身子跟著滑了下去。
呃!?
俞溫吃了一驚,腦海中飛快略過數十種危急重症。
治病救人,醫生的天職。
然而,還沒等她起身,眼前就有一道白影,飛快掠過。
他?
他也是醫生?
俞溫沒再猶豫,她立即衝了過去。
萬一他隻是個熱心市民。
老人錯過黃金搶救時間,有危險!
小桌板上是開著瓶栓,幾顆散落的救心丸滑落的聲音窸窣細小。
俞溫多撇一眼的功夫,白色身影已經屈膝跪在老大爺身側。
他雙指按在了老大爺的脖頸處。
倒在地上的老大爺麵色發青,雙眉緊鎖,表情痛苦,嘴角抽搐著已經說不出話了。
前後不過三秒,俞溫跨過去,扶住了老婦人,“婆婆,大爺除了救心丸還吃彆的藥嗎?”
她把病人的病例問得簡單,貼著老婦人耳邊,聲音明朗清晰。
“老頭子就心臟不好,啊——沒有這樣過,老頭子……”老婦人正要哭著撲下來,被俞溫一把抱住了。
她轉身看了眼過道裡的白襯衫男人。
來不及解釋,她單手推開了男人,已經跪在了老大爺的身邊。
俞溫急了,大爺需要心臟做複蘇供氧,現在!
“放心,我是醫生。”平時溫聲的俞溫,此刻幾乎是嚷著的,一車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男人抬眸朝著俞溫瞥了一眼,讓開了過道。
他隻扶住了老婦人,問:“大爺平時腰腿疼嗎?”聲音不溫不慍。
“啊,腰腿嗎?疼的,老頭子總掛嘴邊……”老婦人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旁邊的小夥子要問道腰腿。
她雙手捂著胸口,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向過道裡的俞溫。
“姑娘,求你救救老頭子……”老婦人後麵的嗚咽聲蓋住了她的哀訴。
俞溫鬆開了按在老人脖頸上的手,又把拇指探進了老人口中,查無異物。
確定病患現在隻是瞬間供氧不足引起的急性心肌梗塞。
俞溫已迅敏地敞開了老大爺的外衣,全神貫注。
她雙手背交疊著按在老大爺的胸膛上,開始有節奏的胸外按壓。
心臟複蘇是實習醫最熟悉的急症對應,按壓的同時,她觀察著老大爺的反應,部位,深度,按壓頻率……
眾人圍上來的目光中,不住地有人點頭稱讚。
“得虧車裡有個乾練的女醫生!”
“老爺子好命啊。”
俞溫手上沒停,心中數過了三十。
半分鐘過去,但大爺的心臟機能並沒有絲毫恢複的征兆。
周圍的目光顏色漸變,從期許到置疑,已經有人開始砸著嘴,唉聲歎息。
俞溫中間深吸了口氣。
她手心裡滑出了汗水,鼻尖上也有汗珠滴到了手背上。
“這小姑娘還是太年輕吧。”
“這是慌了吧,能行嗎?”
她抬手擦了把汗水,正要再用力……
“你做的很好,之後換我。”
對麵跪著的男人突然開了口,聲音堅定不容置疑。
俞溫剛抬起手,正要提點,卻看見他精準的找到了位置,堪比教科書上的例圖。
男人手上動作利落果斷,讓她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喂,你有把握?”俞溫顧不上稱呼,聲色曆然。
此刻在跟時間競相,男人隻點了點頭。
幾次按壓之後,男人已熟悉了手掌下每一根肋骨的準確位置和抗壓度。
俞溫在一旁仔細看著,胸壓的起伏有上下5-6厘米,每分鐘百次以上的按壓持續著。
此刻,周圍無人唏噓,眼前的畫麵是緊張地讓人忘了呼吸。
節奏有序的白襯衫男人,卷起的袖子跟著滑落了下來。
一旁的俞溫此刻屏息凝神,看著起伏幅度漸小,卻不敢打擾。
腰腿疼?
她想不到他是剛剛要問什麼。
如果是她,她會更用力更加速。
難道他是累了?
或是,她忽略了什麼……
兩分半的CPR過去。
終於,聽見了老大爺的輕咳聲和微弱的呼吸。
男人抬起袖子,擦了把額角,輕聲道:“暫時脫險了。”
聽見脫險,身後眾人的唏噓聲落下,轉成一片雀躍。
直到火車鳴笛,慢慢駛進了站台。
老婦人還緊緊握著俞溫的手一個勁兒道謝,“今天幸虧遇上了你們倆……”
俞溫微微臉紅,她並沒做什麼。
白襯衫男人扶著老大爺,溫聲問:“大爺,您平時會腰背疼痛嗎?”老大爺連連點頭。
他又問:“走路多了,是不是更明顯?”
“對,上了歲數都這樣。”老大爺笑著輕聲歎了口氣。
男人抬手捋了捋老大爺的後背。
“大爺,下了車讓家人帶您去石來河二院找劉大夫,您的急救處理我之後微信給他,讓他給您開些鈣片。”
等送了人再回到座位上,對麵那個行動迅敏的白襯衫男人,好像沒挪動過地方。
單手端著那本泛黃的書,目光落回書上。
明明手法嫻熟,為什麼一開始胸壓起伏幅度偏小?
俞溫當著病患家屬沒說出口的話,她實在疑惑。
醫學上的事兒,她從不會敷衍過去。
鈣片?
她眼前一亮,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腰腿疼。
老大爺骨質疏鬆。
對了。老人骨質疏鬆骨密度低,如果蠻力胸壓,會壓斷肋骨,甚至造成事故。
俞溫想起來了,實習講座提過。
她第一次手滑之後,險些使了蠻力。
如果不是換了人,她甚至會壓斷大爺的胸肋骨。
這麼一想,剛剛的一幕幕有驚無險,俞溫臉上一陣陣火辣。
再看過對麵安靜的白襯衫男人,難免對他多了幾分敬佩。
這時,白襯衫的袖子重新放了下來,多了幾道皺褶,少了幾分矜貴,那枚刺眼的袖扣不見了。
然而,他的不動聲色依然與周圍格格不入。
仿佛沒注意到周遭對他好奇的目光和一時間過熱的關注。
俞溫即便轉過臉,也能察覺到旁邊過道裡路過的幾個女學生,已經是第三次從他們身邊“路過”。
要不要這麼明顯!?
她們嘰嘰喳喳已經在咬著耳朵誇讚著。
幾聲“真的好帥”,甚至漏了出來。
“有什麼事嗎?”男人單手擎著書,聲音並不柔和。
過道裡的幾個女學生,像是會了魔法,瞬間遁地匿跡。
此刻,映上男人目光的,隻剩一個來不及躲閃的俞溫了。
這時再躲隻會做作,她反而抬起眼眸,迎上了男人的目光。
男人合上了書,緩緩抬起了眼眸,微微挑了挑眼角。
狹長的眼線,明明是一雙靈動的桃花眼。
若是長在彆人臉上,這該是一雙俊美柔情的眼睛。
他可是厲害,一道曆然的目光,硬是詮釋了什麼叫映著春寒玄冰的冷眼神。
一副垂下來的眼眸,分明就是高高在上的氣勢,映射地清清楚楚。
俞溫此時並不是在較勁兒,隻是肚子痛起來動不了了。
漸漸地,她的額角上汗水滲了出來。
偏偏趕上了這種時候,姨媽來了。
終於,對麵的男人嘴角輕輕一勾,垂下了眸子。
剛剛急救之後,俞溫就發現不對勁兒。
一緊張,月經還是預期而至。
隻是,她剛剛在洗手間翻遍了衣兜也沒找到止痛藥。
她咬著下唇,抱著手裡的熱水杯,剛要低下頭,聽見對麵的男人開了口。
“止痛藥,我包裡有。”
俞溫抬起眼睫,微微錯過,衝著窗外看了過去。
一直坐著,小腹更痛了。
她忍不住抬手捂上了肚子,一點點腰也彎了下去。
男人站起身,取下來一個棕色皮箱。
精致的皮帶鎖打開之後,露出來的,竟是一隻粉色的毛絨兔子。
看見兔子耳朵,俞溫忍不住嘴角輕揚了起來。
她認得這款貝麗絲長耳粉兔。
這是風靡全球的流行款。
在京市炒作起來的時候,頂她兩個月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