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玉趁他動搖,強忍著頭皮昏脹魁峨不動,接著道:“想活嗎?”
門口放風的人聽得腿軟,止不住地打顫,一聽有活路當即衝進來滑跪到陳良玉麵前,拚命磕頭,“求將軍救命,求將軍救命……”
先頭進來的獄卒見同伴如此,果斷扔了刑鞭緊跟著跪下,一個又一個響頭嗑在地上。
“是小人該死,小人沒見過將軍這般容貌,想著反正就要死了……呸呸呸,是,是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小人罪該萬死,可小人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全都靠小人過活呢,求將軍饒了小人一條賤命,指條生路啊……”
兩個獄卒已然亂了方寸,將才還汙言穢語的那人很自覺地扇自己耳光,清脆響亮,對自己下了狠手。
陳良玉道:“你該慶幸你一時的鬼迷心竅,若這碗裡放的不是蒙汗藥而是鶴頂紅,你倆已經在亂葬崗躺著了。”
“是是是,求將軍救命,小人來世當牛做馬……”
“不必。”陳良玉倉促地打斷他。
有些緣分到這就斷了吧,何必還要臟了來世的路。
“你們現在去城西馬行拿我的書信支取些銀票,調兩駕馬車出城,去肅州定北城大營,找一個叫景明的人,他會為你們安排好一切。”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救命之恩,那這書信……”
“有紙筆嗎?”
“有有有。”
望風的獄卒飛快取來紙筆,陳良玉提筆,很快擬好兩封書信。
兩人如獲至寶,感恩戴德地退出去,一溜兒煙就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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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西南,有一條深而靜謐的街道。
道路的一旁栽種著細柳,春夏季節千絲萬縷,綠得耀眼;另一旁則是新種的銀杏樹,深秋時節鋪一地金葉。
宣平侯府就坐落在此處。
與之斜對著大門的,是左相荀峴家的府邸。兩家人素來不睦,喜好也不同,各自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誰也不服誰。
侯府二公子陳灤襲爵後砍了生長幾十年的老柳樹,儘數換成陳家鐘愛的銀杏木。
於是就形成了一街兩景這麼割裂的景致。
此時秋景正盛,涼風起了,樹木一邊金黃,一邊枯敗。
一輛馬車疾速行駛在這條不均勻的街巷,車輪碾過波瀾壯闊的落葉潮,馬夫手握牛皮鞭揮舞得劈啪作響。
馬車在宣平侯府門前停下。
一位商賈打扮的中年男人急匆匆下了車,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模樣的東西在守門的兵士眼前一晃,便由人領著朝內院走去。
侯府是先帝爺用私房錢修繕的,氣派威武。
進了正門又有一丈高的內牆,上有府兵輪值巡邏,景華門兩側雕著兩座威風凜凜的鎮門獸。
過了景華門才是真的到了侯府正院。
一輪新月掠過高聳的哨亭,給高牆深院灑下一片柔和的光,屋簷上有遷徙途中飛累了的倦鳥停歇梳羽。
正書房內,宣平侯陳灤捏著車馬行掌櫃送來的書信緊鎖著眉。
簡單一支墨玉簪束著銀冠,年輕的臉龐蒼白乾淨。
“這麼快就按捺不住了!”疊放平整的宣紙很快在他手中皺成一團,陳灤頓了頓,問管家道:“太後生辰快到了吧。”
“是,還未請示侯爺,今年要備什麼禮。”
陳灤骨節分明的手在書案上點了點,道:“那座翡翠八寶鏡給她送去。”
“侯爺,那鏡子不是你從西域商人那裡花大價錢買來給小姐的嗎?”
陳灤移來一柄燭火,將紙團引燃,隨意地丟在地上,一團紙很快被火苗舔舐成灰,“我如今覺得,咱們這位太後更需要一麵鏡子!”
“是,侯爺。”
陳灤問車馬行的掌櫃道:“送這封信的人呢?”
“叫人盯著呢,取了二百兩銀票,往北去了,馬行的夥計說,他們身上還有另一封書信,應該也是小姐所寫,侯爺,那二人……”
“殺了。”
管家彆有思量,道:“侯爺,不將人帶回來?”
陳灤後仰,靠在圈椅的椅背上,道:“留著也是無用,他們壓根兒不會知道背後支使的人是誰。與其等宮裡動手,倒不如我們自己來做這件事,賣宮裡一個人情。”
“是。”
車馬行掌櫃得了指令,識趣地退出去,趕照吩咐做事去了。
陳灤歎了口氣,透過窗柩望天。
殘月的輪廓愈發亮了,整個侯府被漆黑的天幕包裹著,風吹葉動,影子在窗紙上跳躍。
管家還等在一旁靜候吩咐。
“備車駕,去刑部大牢。”
管家打了個激靈,難為情道:“侯爺,刑部那邊不準人探視。”
“那你就去想辦法,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做嗎?”
“屬下愚鈍,屬下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