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的手很小,被皇姐的手包著,被迫感受著後者傳來的熱量。
既然這樣,薑遙為何還頻頻主動找蕭淮舟?
頻繁到被下禁足令的地步。
不同於薑狸,大公主已成年,又深受皇帝皇後喜愛,來年就可以出宮建府,向來自由出入皇宮。
但最近大公主與質子來往過密,皇後便下了懿旨,大公主三個月內無召不得出宮。
可女二這副樣子,分明對男主無半分愛慕之情。
天道:“好奇怪,怎麼和書裡寫的不一樣,合著女二做著戀愛腦的事,腦子裡是一點戀愛都沒有嗎?”
薑狸的手依舊被皇姐握著,暖暖的,帶著可靠的力度。
她看向皇姐:“大家都說……”
薑遙讀懂了皇妹的表情,溫柔地回望,不答反問:“妹妹可曾讀過書?”
薑狸是見過原主屋子裡的書的,孤零零的幾本,她也隻粗粗翻動看看裡頭有沒有夾藏東西,沒有細看。
好在標題是記下了,此時隻照著說:“都是些《女訓》《內誡》和佛經之類的。”
薑遙眼神漸漸暗下去:“我這也是一樣的,頂多再看看《詩經》之流,從前連四書都不曾見過。”
隨即抬眸,黯淡的眼眸深處躍動著火星。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他那裡有書,很多書,有史書,有兵法,有策論,甚至還有地理誌和農工全書。”
……
知識一直都很昂貴。
在這片落後的土地上,至少有九成百姓都是文盲,在剩下的一成裡,大多不過是剛過了習字啟蒙而已。
但凡才學能夠到考科舉地步的人,無疑都是殷實人家出身。
能夠封侯拜相者,起碼三代都是大富之家。
紙很貴,墨很貴,書很貴,燈油很貴,束脩很貴,大段無法勞動的時間很貴。
尤其對於女子,知識的價格更是難以支付。
即便是大豐朝的大公主薑遙,鐘鳴鼎食,鮮花著錦,自小享受潑天富貴,卻唯有知識進不了她名下的奢物單子裡。
明明十歲以前,她也和皇子們一同啟蒙。她的功課比太子還要好,比所有皇子都優秀。
然而突然有一天,她被拉回了深宮,與一同啟蒙的皇子們分開,與無數知識隔絕開來。
皇子們依舊每日上學,太子更是配了三名老師,日日勤勉。
而她半步都不能靠近,深宮實在太偏遠,連讀書聲都偷聽不得。
父皇許她金銀財寶,許她好夫婿;
皇後送來了樂師、繡娘和禮儀嬤嬤;
母妃沉默著,讓她接受這一切。
好奇怪,明明自己功課第一的時候,母妃是那樣高興。
最終薑遙還是接受了,這並沒有花費多久。
她一直都很會討人喜歡。
她是牡丹,開在暖房裡,聽著彆人對她的盛讚。
她繡花,學茶藝,學樂器,養了花花草草,不時到皇帝皇後膝下承歡,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書了。
做一個公主該做的,她對自己說。
所以,當薑遙第一次拜訪蕭府,看到那成山的書冊時,第一反應已不是欣喜,也不是震驚,而是惱怒。
蕭淮舟將手中的書就那麼隨手一丟,笑著向她問安。
書房裡,那些昂貴的知識,被主人漫不經心地散落在書房的四周,翻開的書頁中可見肆意的塗畫和暈開的濃墨,連冊的古籍像裝飾品一樣放在玉如意和白瓷瓶中間蒙塵。
什麼琴藝,什麼蘭草,此刻統統都化作塵泥,這裡才是她的黃金屋。
天啊,她這幾年都過的什麼日子。
她甚至要忘記自己是個公主,忘記所有體麵持重,隻想指著蕭淮舟的鼻子大罵。
她不知道該罵什麼,但當她麵向蕭淮舟時,正正對上他深情的桃花眼,連眼角的痣都訴說著愛意。
薑遙立馬就冷靜下來了。
他還在戲中,她有什麼理由不陪著他唱?
起碼現在,她可太需要他了。
薑遙決定要頻繁地光臨這個書房。
雖然行蹤儘量掩人耳目,但是經年累月,世人都知道大公主與蕭府來往密切。
蕭府那位雖說是個病秧子,但皮相極佳,百姓們不懂朝局的彎彎繞繞,隻偶爾傳出些才子佳人的話本來。
而百姓們也不知道,那位仙人般的公主每每都隻願待在書房內看書,美其名曰既想陪著蕭淮舟又不打擾他做事。
蕭淮舟也的確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要忙。
偶爾就書中所言與他討論一二,薑遙便覺得自己這戲做得很足了。
相對的,蕭淮舟時常哄騙她說出些宮中消息,她便拿些不輕不重不真不假的秘聞搪塞過去。
……
薑狸默默消化著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