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 雨勢一陣疏一陣密(1 / 2)

端午節前,京城下了一場暴雨。

像是為了宣示這場天維斷絕的雨瀑,近來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讓人聞之心驚,一件讓人唏噓嗤笑。

先是那座金碧輝煌、暗夜猶明的宣恩侯府走水,下人撲滅火勢之後,在崔少爺的院子裡發現一具焦屍,頓時亂作一團,結果回頭看見崔少爺進門,又去查那焦屍的身份。

這一查就發現,被燒死的竟然是厲國質子。

再不能有假,焦屍懷中的半塊玉佩與大公主手上的剛好能合成完整的一塊,背麵還刻著厲國的國徽呢。

另一件事,就是那倒黴的秦毅,教子無方,好好的家散了,前幾日說是到族中認了一個老實忠厚的年輕男子作為義子。前腳秦毅將家產交予義子,後腳那人就到賭坊敗了個乾淨。

連原先的親孫都看不下去,自行改了姓,從此要和秦家一刀兩斷。

這看上去是兩件事,在皇帝腦子裡煩的卻是同一件。

他很清楚質子在大豐的日子不好過,可怎麼能死了呢?質子一死,厲國大可借著這個由頭出兵,粉碎掉兩國脆弱的和平。

偏偏在這種時候,秦毅徹底一蹶不振,帶不了兵。

真要打起來,大豐恐怕難以重現當年的輝煌。

秦毅是老了,皇帝自己也不再年輕,鬢邊新長出一束白發,更添愁容。

“傳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路疾行,滂沱大雨將他大半邊官服打濕,進門的時候層層黑雲裂開一道閃電,嚇得他一個趔趄,差點絆倒。

這件案子像個燙手山芋,從兵馬司上報到京兆尹,又轉到大理寺,他剛想將刑部尚書拉下水,皇帝就下旨讓他不準推諉,趕緊查。

大理寺卿抵達禦前,顫顫巍巍地摸出折子,放到大太監的盤子裡,大太監將折子送到皇帝身邊。

折子被雨水潤濕,打開一看連墨跡都未乾。

這是剛查出來眉目,就被送到帝王桌上。

大理寺的仵作很專業,查出來死者並非被燒死,而是被活活打死的,凶器是五尺長的木棍,還伴有踢、踩等附加傷害。

正符合小崔手底下那群流氓班子的作惡手法。

不止如此,在發現屍體的房間中,有大量刑具和血跡,大理寺卿舉著聖旨硬著頭皮查,在後院中挖出了十多具屍體,死亡年代不一,有的是丫鬟小廝,有的是普通百姓。

恰在此時,大理寺接到匿名舉報,說看見蕭府的管家拿著銀錢進了錦繡湖畔最豪華的青樓,再也沒有出來過。

酷刑之下,青樓的管事供出了東家,東家又供出東家,最後供出的名字正是崔炳嚴。

小崔的流氓班子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他們打殺過的人太多,記都記不清。

折子上推測,質子殿下去那煙花之地尋樂,無意中得罪了背後的大東家崔炳嚴,小崔就讓手下將其捉回院中折磨,下手太重,不慎把人打死。

管家知道此事,想用錢贖回質子,便隻身前往酒樓,之後可能死了,也可能逃了。

大理寺卿推測那把火正是蕭府的人放的,大公主連日被拒之門外,正是因為他們正在裡頭密謀為質子報仇,不敢讓大公主知曉。

皇帝合上折子,冷哼一聲。

嚇得大太監肥厚的臉一顫,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陛下,皇後在殿外求見。”

“不見。”

在皇帝心中,如果小崔隻是打死幾個丫鬟小廝,如果小崔隻是開了家青樓,如果小崔隻是……

偏偏樁樁件件一起曝出,神仙都保不了他。

更何況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質子死在宣恩侯府上。

皇帝無暇思考為何大家會知道得這麼快,眼看火起就想著立即撲滅,隻能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讓大理寺依律處置,嚴懲不貸。

當夜,大理寺帶著禦前侍衛到宣恩侯府上,府兵敵不過裝備更精良的禦前侍衛,大理寺順利將崔炳嚴捉拿歸案。

“不是說隻是關禁閉嗎?放開我!我是冤枉的!你們知道我頭上是誰嗎……”

這是小崔留給老崔的最後一句話。

天牢裡沒有高床軟枕,隻有無數男人躺過的稻草,崔炳嚴哪裡受過這份苦,噴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臟話叫罵半天,討得獄卒不喜,到了飯點連碗水都沒得。

又餓著肚子喊了兩天冤枉,沒熬到提審就死了。

崔氏內部也不是鐵板一片,崔炳嚴犯了這麼嚴重的案子,大多人隻想著明哲保身。

最終隻有親爹宣恩侯,拖著殘軀在外頭打點,結果沒想到胖墩墩的兒子這麼不禁事,才兩三天就熬不住,當場一口老血吐出來。

吐完又就著血,寫了折子上參,控訴天牢淩虐犯人,論罪當誅。

皇帝看了覺得晦氣,趕緊揮揮手讓大太監燒了。

小崔死在獄中對皇帝來說是好事。

如果真提審完,拉到菜市口問斬,不就等於又宣傳一次質子之死麼?

這件事遲早會讓厲國知道,皇帝心力交瘁。

……

雨勢一陣疏一陣密,久久不見停歇。

端午宴還是得辦。

比起年初上巳節的湖邊小聚,端午宴席顯然更加隆重,安排在皇宮最大的金鑾殿。

然而席間氛圍不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