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流露不過一瞬,便被奚哲收起。
家裡繼續充斥著施誌承嘻嘻哈哈的笑聲,夏衛帆的悠然附和聲,偶爾夾雜上一兩句彭安寧簡短的應和或告狀。
大家都很體貼,為他接風洗塵後熱鬨了一小會兒就走了,留出時間給他恢複元氣。
唯有夏衛帆看出了些許苗頭,無聲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又摸了摸他的頭,這才離開。
笑嘻嘻地送走熱熱鬨鬨的小夥伴們,關上門,奚哲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
***
屋外,一行人走出電梯。
施誌承嘻嘻哈哈和另外兩人告彆,看著帆哥拉著彭小安的車遠遠離去,才停下打招呼的手,點開手機準備買張回程懸軌票。
“嗯?!”
手機界麵怎麼回事?!
施誌承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片漆黑的手機光屏界麵,這是什麼時候開啟的強製學習模式!
所謂強製學習模式,就是一種小黑屋,設定好的時間內強製機主不能玩手機,所有功能全鎖,隻有小黑屋開啟之前設定好的程序還會啟動。
他打眼看了下倒計時,小黑屋時間十二個小時!
網癮患者徹底不好了。
施誌承不信邪地繼續戳了半天,屏幕紋絲不動,異常高冷。
行吧……
他看向預留好的app,被預留好的程序隻有一個,共享單車app。
施誌承眉眼壟拉,點進去,裡麵果然是一個共享單人懸浮板,已預約好,路程也已規劃好。根據這條規劃路線,他得先去城郊一個驛站一趟,然後折回,再繞大半個城市飛一圈,最後才能到家門口。
現在的情況,要麼找人借現金去乘車,要麼硬等12小時,要麼老老實實繞城飛一圈。
最終施誌承站在共享單車處,一臉滄桑感地點了開鎖。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奚小哲報仇,一天都慢。”
“行叭,認命。”
***
屋外的人離開了,屋內的人將自己扔在沙發上,扯過邊上的抱枕蓋住頭。
好一會兒,奚哲才將抱枕扔開,打開了施誌承推送的消息。
顯然這事不小,各路營銷號競相發文,很熱鬨,也都很簡短。
【全息即將來襲,《幻世》帶你走入全新奇幻世界。】
【生物科技再次突破,虛擬與現實的界限還剩幾分?】
【第二世界的到來?淺談全息遊戲或將帶來的影響。】
這麼克製?
媒體永遠一個德行,為了吸引流量,無論真假先把噱頭拉滿。越是虛,標題越是取得誇張吸睛。
但這些個標題裡,居然連個掛上‘驚’字的都沒有。
奚哲直接略過這些亂七八糟的營銷號,點開了官方媒體。
入眼就是一條碩大鮮豔的置頂消息:【全息遊戲《幻世》有望今年發售,第二世界即將來臨。】
奚哲撇了撇嘴。
也對,這可是全息。
人類宜居地不斷縮小的如今,許多景色早已成為奢侈的夢,不可遇不可求,另處的廣袤山水,可不就成了一道撫慰劑。
大略掃完內容,奚哲將目光放到了下麵的評論區裡。
官方的牌麵總是足足的,各路網友的評論熱情又含蓄,完全不見在自己主頁和各路營銷號下麵發瘋鬼嚎的模樣。
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奚哲乾脆利落地關掉了眼前光屏,將自己摔進沙發裡。
已經長開的少年人挺大一隻,蜷成一團,透著些許可憐。
***
天色將晚,窗邊的白紗簾被風吹起一角又落下,室內逐漸變暗,無聲寥落蔓延。
突然,沙發上的鼓包猛然翻身坐起,一個雞窩頭出現,拉開通訊列表,看向最近聯係人裡的一個頭像。
——錢彥青閣下,他親爹的副官。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配個副官的,但誰讓親爹好命呢,現在已經是第一區安全基地的總指揮官。
若是心情能具化成數值,就會發現,奚哲在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情值瞬間就被扣了大半,陡然降至低穀。
災變的第18年,荒野情況突然惡化,迅猛攻城略地,短短一年內大片土地淪陷,全球人口銳減三分之一,傷亡過於慘烈,人們逼不得已放棄以往家園,開啟高強度聚居地時代。
同年,政府決策全力建造從第一到第九的主要安全基地,作為根據地。後來十年,安全基地不斷擴張,但第一到第九安全區的統稱卻保留了下來。
他爹,嗅覺敏銳手段果敢,成功從原本第一區的中層,慢慢爬到了決策層。
這樣的父親,即使對家庭的看顧不夠,也不會成為他們決裂的理由。
直到三年前,奚哲的母親韋雨瑤失蹤,生死不明。
兩人大吵一架,他拉黑了父親的通訊號碼搬離第一區,有需要到監護人的事情,都是和這位副官單方麵聯係。
錢彥青是標準的執行者,他們的溝通永遠簡短、高效、直接,從不會有超出對話外的關心和聯係。
月色流淌進腳底,少年人身前屏幕散發幽幽藍光,照亮了渙散的瞳孔。
此時連溫度都相似,他似又被拖回了那個寒冷的黃昏。
久無動靜,亮著的屏幕自動熄滅,沙發上的奚哲猛然回神,拍了拍臉蛋,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壓倒駱駝的,從來都不是最後一根稻草,他又不是第一次被父親狠狠背刺。
收起情緒,視線回落到光屏上,到底還是沒有點開這個頭像。
關於自己媽媽的事情,問一個副官,能問出什麼?
他抬手點開黑名單板塊,一個落灰已久的頁麵出現,上麵三個宋體字板板正正,奚與非。
正是他的親爹。
看著這個名字,奚哲自嘲地笑了笑,彆看他單方麵拉黑了那麼久,他那個親爹,估計沒發現過更沒在意過。
多想無益,沉溺在情緒裡什麼用都沒有。奚哲果斷按下了撥通鍵,安靜聽著光屏裡傳來的鈴聲。
好在,這通電話終究還是被接通了,奚哲不著痕跡地暗鬆了口氣。
對麵一個沉穩的中年男音傳來,“小崽子居然也有主動打電話的時候?說吧,什麼事?”
奚哲皺眉。
這就是奚哲討厭親爹的另一個原因。
外人能想象,用這樣親近隨意口吻和他說話的人,實際上已經三年沒聯係過了麼。
怕是剛巧周圍有人看著吧,他爹的演技真是登峰造極。
他到底沒把那句“我是小崽子你是什麼,老崽子?”給噴出來,隻硬邦邦地說道:“奚指揮,《幻世》都快上市了,能給個解釋了吧?”
語音裡沉默良久。
就在奚哲又一次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的時候,對麵卻傳來一陣極輕的聲音。
“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既然能夠麵世,那就說明應該還活著呢。”對麵傳來的聲音柔和了些,“這是世界變革的機會,好好玩,給你爹爭麵子。”
奚哲麵無表情,主動掛斷了電話。施舍點感情還要當高高在上的謎語人,正常講話會死是不是?
盯著麵前已經掛斷的通訊界,半晌,像是總算反應過來一般,嘴角越咧越大。他父親有一點‘很好’,就是對他絕不說謊,即使善意的謊言也不會。當年得到“失蹤,生死不明。”的回答時,他大吵大鬨,換來的回話也隻是冷冰冰的“學會調節情緒。”
如果媽媽真的出事了,那他這人絕對聲音悲痛地告訴他“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現在的答案卻成了“在某處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