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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波士頓是好天氣,晴空萬裡,十七歲的謝昭同時收到了催繳學費的通知和姐姐的死訊。
狹窄的衛生間裡,光線昏暗,隻有手機屏幕的一點冷光照在她臉上。
《女模特之死,樂乾集團旗下某藝人自儘身亡,疑似患抑鬱症,生前遭受輿論暴力。》
新聞標題甚至沒有姐姐的姓名,一個無名者的死亡並未激起太多關注,迅速淹沒在信息流裡。
謝昭捏著手機,三十四個常用漢字,盯久了竟有陌生感,辨認含義變得吃力。
她反反複複地讀了好幾遍,才確認唯一的親人,獨自把她撫養長大,供她在國外上學的姐姐已經死亡。
為了省錢她住在最廉價的老式公寓。
沒有空調,熱得像蒸籠。
但此刻她如墜冰窖,徹骨冷意從天靈蓋一直冰到十個指尖。
樂乾,她反複咀嚼這個詞。
姐姐曾隱晦地提過一句,董事長之子陳彬浩曾反複騷擾她,追求不成就恐嚇。
謝昭當時讓她千萬小心,但不久後姐姐又說事情解決了,不用擔心。
姐姐死後沒有屍檢,樂乾集團稱考慮到她家境貧寒,出於人道主義,免費幫她火化了。
關於姐姐的死因眾說紛壇,她從信息流裡檢索出一些真假難辨的片段。
【死者已懷孕】
【有人造謠她與許多人有不正當關係,無止儘地辱罵和網暴她,她為了自證清白選擇自儘。】
謝昭蹙眉,不停往下劃。
有一條信息發出來後很快被刪除了。
【據說死者是陳彬浩的女友。他曾瘋狂追求她,但不久就玩膩了轉而去追求另一位富家千金。他想甩掉她可這女孩懷孕了。陳怕她懷孕的事會阻礙他追到富家小姐,於是找了幾個地痞流氓侮辱她後打了很多錢給她,汙蔑她從事不正當職業。那幾個流氓還拿照片一直勒索她,這女孩最終精神崩潰被逼死了。】
還有其他更離奇的說法【這是謀殺,聽說陳家--】
謝昭不停乾嘔,分不清是悲傷過度還是吃了打折的快過期罐頭其實已經過期。
她擰開水龍頭,把臉沉到冷水中清醒一下。
剛剛國內的保險代理人好心通知她,姐姐留給她繼續學業的身故金已被她父母私吞了給她弟弟。
由於她未滿十八歲,所以這筆錢的確是由他們代為保管。
如果要追回極其複雜,得回國打官司。
謝昭沒法回國,她連回去的機票錢都沒有,哪有律師費。
“近日意大利托斯卡納莊園豪宅1.5億成交價,亞洲富豪全款買下….”木結構的出租屋完全不隔音,隔壁正放新聞, “據悉這是樂乾集團董事長送給兒子陳彬浩的成人禮。”
“快點,你死裡麵了?”門外合租的拉丁裔室友在砸門。
她抬頭,正對著衛生間狹小的氣窗,窗外是巨大的幾層樓高的樂乾集團的廣告屏。
各種膚色的美麗女星拍攝慈善之夜的宣傳後,廣告屏上出現了董事長陳辛。
他和藹地對她微笑,用流利的英文強調該慈善之夜是向幫助貧困女童的基金會捐款,樂乾集團的企業理念是支持每一位女孩實現夢想。
偉岸的慈悲的巨人的臉,俯視著芸芸眾生。
樓上在念禱告詞,是馬太福音。
“And do not fear those who kill the body but cannot kill the soul. Rather fear him who can destroy both soul and body in hell.”
在救贖的禱告聲中她與凶手對視。
渺小的格子籠中螞蟻和巨大的神像對視。
窗子掛著有黴斑的半麵窗簾,陽光透過碎了的玻璃照在謝昭身上,仿佛聖光普照。
謝昭在這一秒做了決定,但耶和華恐怕不會高興。
凶手當她們是螻蟻,隨手就捏死了,但謝昭是頭腦聰明的螻蟻。
螻蟻要讓害死她姐姐的凶手付出代價。
謝昭站在滿是水垢的洗手台前,鏡中瘦骨嶙峋的女孩正盯著空白的牆麵。
她迫使自己冷靜,集中心神。
麵前的瓷磚在她頭腦中逐漸浮成黑白棋盤。
腦中下棋是心智練習,是她在每一場比賽前的習慣。
謝昭一無所有,但擅長比賽。
她從貧民窟一路比賽,拿到AphO亞洲物理奧林匹克金牌,IPhO國際物理奧林匹克金牌,最終到MIT讀物理係。
叫罵聲,禱告聲,新聞播報聲此時通通離她遠去。
兵,車,馬,象,後,王。棋子在她腦中列陣。
她代對麵持白棋,白方先走。
再輪到她持黑棋,與自己對戰。雜亂的思緒被理清,一個清晰的計劃逐漸顯現。
麵前的鏡子上滿是陳年水垢,一切都很模糊。
謝昭開始用力擦鏡麵,鏡中反射的簡陋的衛生間開始晃動,她的世界開始晃動。
視線逐漸清晰,再仔細看時鏡子中映出西伯利亞拋光的大理石洗手台,鍍金的水龍頭,對麵牆上窗框像畫框,窗外托斯卡納大片的綠地像鑲在牆上的畫。
洗手台的歡迎卡上寫著:歡迎樂乾集團尊貴的客人,謝昭女士。
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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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是巴洛克式鎏金邊框,剛好框住她的上半身仿佛肖像畫。
鏡中印出她的臉,冷漠的丹鳳眼,極窄的開扇雙眼皮斜向上飛。她的鼻骨窄而高,麵部輪廓線條銳利,矜貴涼薄。
她穿古著高定黑裙,金山茶花胸針點綴,裙擺垂下來露出一點黑緞麵鞋背。
一條黃金蛇鐲纏在她左手臂上,這條蛇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著冷豔的光。
今天是董事長兒子陳彬浩和索菲亞·劉的訂婚宴,所有客房洗手台上的插花是紅玫瑰。
浴室的地上也撒了玫瑰花瓣,一路延伸到外。
她順著花瓣往外走。
“謝小姐,房間還滿意嗎?”管家講英語有些口音,她是個年輕的意大利女人,穿西裝,臉曬成古銅色,做了豐唇笑起來有些困難。
她站在小客廳的吧台前,正從冰桶裡拿出剛冰鎮好的香檳,往長笛杯裡到了七分滿。
“不錯。”謝昭接過酒杯,管家繼續詳細地為她介紹這個房間。
這間彆墅最初是意大利十五世紀的修道院,然後在幾家貴族手中輾轉了幾個世紀,最終被陳董買下。
謝昭住的這間套房是整棟彆墅最好的房間,曾是某任女伯爵的臥室。
她仔細欣賞客廳,牆體是粉綠色,與兩麵落地窗外的綠影婆娑相呼應。
茶幾上立著燙金的邀請函,上麵是董事長手寫的字,誠摯邀請Ananta資本的CEO謝昭女士來參加長達七天的訂婚宴。
穹頂上吊著古董水晶燈,水晶的流光溢彩輝映著牆壁上銅質燭台裡昏黃的燭光。
拱形穹頂上是薄荷色的西洋濕壁畫,畫著一些長著獅爪和雙翼的精怪。
“這些圖案最早是在古羅馬建築的地窖中發現的。”管家說。
“這些怪物有什麼故事嗎?”謝昭問。
“據說他們住在洞穴裡,會模仿人類的聲音,他們會偽裝成你的朋友呼喊你,吸引你進去。”
管家突然回頭嚴肅地盯住她,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晚上聽見他們喊你的名字,絕對不要回答。”
謝昭抬頭,怪物們微笑著俯視她,好像在窺探她的秘密。
風吹過樹葉摩擦著玻璃窗發出沙沙的聲響。
“開個玩笑。”管家笑起來,也許是打了肉毒素她笑起來臉有些僵。
她伸出手引路,乾枯的手,謝昭驚覺她並不是年輕人。
“我們保留了一些古老的設計。您可以搖鈴,二十四小時都有服務生給您送點心。”管家說,“夜裡如果餓了,任何料理都可以隨時吩咐廚房給您現做。”
謝昭回過神來道謝。
轉過一塊十八世紀日本金箔六曲屏風,到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