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指夾著雪茄不緊不慢道,“除去這幾天關於你們財務造假的傳言。我還聽說有些女員工正起訴你們公司有性騷擾和結構性的性剝削。”
陳彬浩急道:“這訴訟是無稽之談,不過為了訛錢。”
私生子和梅對視了一眼,意味深長,兩人都沉默。
謝昭淡淡道:“但法律訴訟就意味著投資風險。作為朋友我願意注資,不過得等你們官司結束。”
官司結束要一年半載。
做空和輿論的雙重施壓下,陳董依然不急不忙。沒關係她還能用訴訟拖死他們,等他們徹底拿不到彆的融資,隻得求她快點注資。
“這幾天鬨劇就會結束。”陳董對謝昭說,“恕我直言,你根本不了解窮人。”
謝昭漫不經心道:“是嗎?”
“給她們錢就會永遠閉嘴。”他非常篤定地說,“況且這些女人敢在這興風作浪,還不是背後有人撐腰。”
謝昭平靜地抬眼看他:“你認為是誰呢?”
“我們的競爭對手或者是空頭。鼓動她們鬨,無非是想恐嚇我們的股東,嚇走我們的投資人。”
陳董吐出一口煙:“對衝基金的以撒最近在忙著做空我們,很可能是他。”
以撒公開指責樂乾集團存在財務犯罪,他言辭激烈,催促SEC(美國證交會)快點查他們的帳。
他的發言對樂乾的股價暴跌功不可沒。
陳董看向謝昭:“他是個滿嘴謊話的人,不是嗎?”
以撒與謝昭的關係是公開的惡劣,他們之間不可調和的深仇大恨人儘皆知。
謝昭點頭:“當然。”
此時謝昭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掃了一眼沒有備注的號碼,掐掉了。
這是一次性手機打開的,他們之間為了安全從來不用短信郵件一切會留文字記錄的通訊。
是以撒,她的同謀,那個最不應該給她打電話的人,尤其是在這裡,尤其是現在。
她神色自若:“你說得對,也許是有人想借訴訟繼續壓低股價。”
謝昭的手機又急促地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停在她身上。
她伸手想掐掉。
陳董鼓勵道:“接吧,萬一有急事呢。”
謝昭拿起手機。
”沒事,接吧。”所有人的眼睛都定在她臉上,原本癱在椅子上的各位坐直了身子。
謝昭微微頷首:“抱歉了。”
她起身退開幾步,把手機緊貼在耳邊。
背後他們的目光死死仍黏在她身上。
“我們有大麻煩了。”以撒的聲音傳來。
“受害者要和解,陳家出了高額的和解金。”
她用餘光往旁邊掃去,陳董幾人表麵上在閒聊,實際依然在看她。
他們的目光像一排張開的弓上搭著的箭,瞄準著她的背脊,包圍。隻要她吐出的字暴露她是可疑人物,那就萬箭齊發,將她射穿。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
“無論對方出多少,我出兩倍。”
她雲淡風輕道,“這棟房子必須是我的,絕對不讓。”
“不是錢的問題,你知道的,我們缺乏實際的證據。”他說,“你得儘快找到他們保密協議裡的證人到底是誰。”
自從姐姐死後,謝昭多年來一直在調查她的真實死因和樂乾可能的罪行。
兩年又有前一位頗有名氣的女藝人以抑鬱症的理由自儘,但謝昭買到了一條重要消息,證明她一定是被害死的。
因為有一封匿名信件曾寄到了多家出版社,是死者的日記和遺書,寄件方來自世界各地。這份複印件包含了爆炸信息,但被樂乾集團截獲沒有出版。謝昭買通了一位經手的編輯,證實了確實存在這份指控日記,但是文件已全部被毀。
沒有人知道寄信者是誰,但證明了這位匿名證人的確存在,並且擁有原稿。也許是怕被陳家報複,她從來不出現,也沒人知道她躲在哪。
唯一的信息是她是簽過保密協議的人之一,但所有藝人員工都簽過保密協議。
從茫茫保密協議中推理出證人是誰,並且推出她在哪,如同大海撈針。
陳家和謝昭都想找到她,謝昭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找到。
“你最多有三天時間拿到證據。陳家給的談判期限是三天,如果你拿不到,受害者會和他們和解。”
她必須從她隔壁的房間進入密道,然後到書房偷看保密協議,找到證人。
謝昭抬眼看了一眼正上方的攝像頭:“知道,再聯係。”
她回頭,弓箭一個一個放下了,他們一家依然笑臉相迎。
謝昭隨意地把手機往桌上一放,神色歉然:“房產經紀人。”
幾人坐直的身子又癱回椅子中,陳董起身親自給她添酒。
“有人跟我看中了同一棟房子。”
謝昭端起酒杯緩慢地說:“我看中的東西,是絕不會退讓的。”
陳董直視她微笑:“如果是我也不會。”
陳彬浩急切道:“能不能這幾天至少先簽一份意向書?”
謝昭手握雪茄如權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等一等。”陳董打斷他們,“還有一位重要股東馬上就到,他會參與決定誰能注資的事。”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可我們的賓客都到齊了。”索菲亞說。
“你們的叔叔本來是大股東。”陳董說。
陳家的兩兄弟都茫然。
“但他不是一直在長島養老從來不管生意上的事嗎?”
“沒錯,但是他現在病重了,所以把股份全轉給了你們表弟。”
謝昭抿了一口酒。
真是要命,她本來以為這個與世隔絕的老頭不會影響她的計劃。
“表弟?”陳彬浩驚道,“二十多年也沒有來往了,這人從哪莫名其妙跑出來?”
陳董無視他們的抗議:“注資的事不急,謝總舟車勞頓,還是先休息。”
他轉向謝昭,“訂婚宴持續一周,你可以當度假先放鬆一下。我的侄子和你一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謝昭笑道:“那我就期待見到他了。”
期待個鬼,她對所有重要股東了如指掌,但唯獨這個人物是空白。
謝昭像一塊精密的機械手表,永遠精確到秒。
她謹慎計算過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和每一種應對策略。但這莫名多出的新股東在她意料之外。
她最討厭變數,而這新出來的變數恐怕會擾亂她的計劃。
*
太陽要下山了,空氣裡滿是草木和檸檬被熱浪蒸騰出的清新氣味。
謝昭獨自一人走上露台俯瞰著花園,一切已歸於平靜,賓客們又重新回到花園,歡聲笑語陣陣傳來。
她把胳膊搭在欄杆上,欄杆被太陽曬了一天,摸著發燙。她懶散地枕著胳膊,風把她的裙擺不斷卷起來拍著小腿。
謝昭的手指無序地在台麵上敲打著。
她剛剛讓私人偵探去查一查這位新股東的底細,對她而言一無所知是最危險的。
她厭惡超出計劃的事情,這個突然多出來的股東要怎麼應付,她一邊等待著調查結果一邊思索著。
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極好聽的聲音。
他的聲音低沉輕柔,像冰涼的綢緞質感。
語調懶洋洋的,尾音上揚
好像一隻貓故作不經意地貼過來,尾巴輕輕撓你一下,再立刻走開。
謝昭耳朵發熱,心被撓得很癢。
她站在露台上往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