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東京咒術高專仍是如此模樣,如寺廟一樣森穆的木製建築坐落在清冷的木林中,偶爾飛過一兩隻鳥獸,發出寂寥的鳴叫,除此之外,天地間再無活物。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片像是世外之地的去處,竟然是一座學校,而偌大校園裡,包括教職工在內,竟也隻有寥寥數人呢。
與東京高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地方是禪院家。
二十年前,一名灰發男童被送入禪院家。
那時的禪院家主還不是現在的禪院直畀人,更多有才能的人並未嶄露頭角——沒有覺醒了十種影法術的族人,隻能夠矮子裡拔高個,選出一個力量最強,繼承了更多血脈力量也就更有可能生出強大後代的族人。
可以這樣說,禪院直毗人雖然比其他族人強點,但是強得有限,家族中其他人很難從他身上看到能夠壓倒性強過其他咒術家族的希望。
因為他沒有覺醒家族祖傳的術式。
禪院直毗人支著一條腿,半躺在正對大門的回廊上,前麵是一方池塘,被四方的木製走廊圍起來,角落裡一棵櫻樹,斜斜地長出去,花瓣和枝葉倒映在水麵,留出大片空白,像是在等待某個人來填滿。
然而此刻,這幅畫麵單調得像霓虹大正劇裡,單薄的木製牆壁,慘白的紙簾門,沒有多少人氣,空餘侘寂的一絲樸素。
禪院直毗人在等。
這些日子裡,他搜遍了與禪院家扯得上一絲聯係的家族,終於搜羅到了一批還算是有潛質的孩子。
他們有的是下麵的人主動送上來的,有些是家族沒落,無處可去,恰逢這時禪院主家的大人有這個念頭,便被送到了這裡。
然而,禪院家也不是做慈善的,他們隻收值得培養的,有資質的孩子。
通常情況下,對於禪院本家的孩子來說,資質如何要到五歲左右才能看出來,一名禪院的血脈是否能夠覺醒術式,也是在這個年齡得到體現。
但是對於這批身上沒有多少純淨禪院之血的孩子來說,就不必做得那麼溫情了。
冷。
對於年幼的灰發男孩來說,從某一日清晨,突然被寒冷驚醒,跌跌撞撞地跑去母親房間,卻怎麼也叫不醒她起。
那股寒冷便從夢中侵入現實,仿佛宇宙中某種冰冷虛無之物從塌陷的天穹瀉下,鄰居家的玻璃窗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從縫隙裡傳來飯菜的香味,兩旁的居民小樓裡還是那樣熱鬨,灰發男孩走得歪歪扭扭,像個劣質的小人偶。
警笛聲,警局慘白的燈光,漫長的等待後,隻等來了親戚的互相推諉,灰發男孩輾轉幾道手,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古舊的庭院,門扉邊上掛著的木牌寫著。
——禪院。
古漢字用以表明它的曆史悠久,大約在千年前,唐國渡海而來的上使將它帶來,彼時的倭國連正式的文化都未曾擁有,一切都處於蒙昧、原始和落後的恐怖中,直到這群蒙古人、本土蝦夷人、馬來人和東南亞人混居的後代終於再一次呼吸到了來自大陸文明中心的春風。
要說這股從海對麵傳來的浪潮改變了這個小島的什麼,可能是自那之後,倭人的曆史都將由漢字書寫記錄,那是一個文明中最有分量的東西。
使用漢字來書寫的詞語,一定程度上蘊含了禪院家的底蘊。
沒有千年不倒的王朝,卻有千年不變的世家。
禪院家門口高高的木製門檻,對於一個不到一米四的孩子來說是很難跨越的,然而這十幾個孩子中,卻沒有一個因為這點小小的困難而哭泣的,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在漫長的冷遇中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
那就是,哭泣得不到愛護,反而會被高高的大人們嫌棄或者打罵,孩子不明白那代表了什麼,卻本能地識彆出了惡意,漸漸學會了察言觀色。
這其中灰發的孩子是個例外,他懵懵懂懂的學著其他孩子的動作,費力抬起腿,四肢並用地爬過那對他來說十分吃力的高度,白嫩的臉頰和手腳蹭上了灰塵,但孩子是沒有乾淨和臟亂的概念的,他隻是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比如現在,自己的顏色變了,卻再也沒有人會溫柔地用濕熱的毛巾拭去身上的灰黑了,有些粘膩的不舒服,而灰發的孩子隻能頂著這些繼續堅持。
接下來的篩選。
其實高門檻在禪院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麼正式的考驗,在他們看來是一種理所當然,就像莫名其妙的貴族禮儀和規矩一樣,是區分人的一種手段,而門檻,隻是其中一個連前菜都算不上的小序曲罷了。
初步確定了這群孩子的聽話程度之後,才是正式的篩選開始。